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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那时他想要世界崩塌、星河破碎……

      女孩的脑袋又晕晕乎乎了, 她疑惑地想了一会儿,纠结地开口:“可是、可是爸爸妈妈没有说过我有哥哥,我只有弟弟和妹妹。”
    璩逐泓的眼神骤然缩紧:“那是因为他们在骗你。”
    “你才在骗人!”女孩情绪激烈地说着,眼睛里含着点点泪光, “他们不会骗我的。”
    “他们骗你说, 不能去医院、不能去警察局, 但是你看, 医生和警察都在帮助你,对不对?”
    “生病很难受吧?宝宝。”
    女孩用被子团团裹住了自己, 不肯再抬头。
    璩逐泓就静静地陪着她,蹲在她的床边不动。
    过了好半晌,璩贵千从被子里露出小半张闷红的脸。
    “为什么叫我宝宝?”
    “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我只有弟弟妹妹, 没有哥哥。”
    “那是因为你失忆了。”
    “你肯
    定是认错人了……”
    璩逐泓循循善诱:“为什么?”
    璩贵千不说话了。
    李淑珍也哄劝道:“靠着说好不好?不要压到身上的伤, 不然医生和护士又要给你包扎一遍的。”
    璩贵千不想麻烦别人,立刻乖乖听话。
    她自以为很小心地瞟了李淑珍和璩逐泓好几眼,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想要迈出树洞又不敢:“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妹妹。我没有钱的,我爸爸妈妈不会给钱的。”
    璩逐泓顺着她的话:“那你叫什么名字?”
    璩贵千就要开口,但突然想到了什么, 飞快地看了杨璐一眼, 又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
    这孩子在保护她的“爸爸妈妈”。
    璩逐泓很想告诉她,他们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你的爸爸妈妈永远不会伤害你。
    “宝宝, ”璩逐泓轻轻牵住她的手,“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璩贵千固执地摇头:“不行,我要走了, 我不能……我还有、我还要……”
    瘦弱的女孩痛苦地捂住脑袋,弱小的身躯已经习惯了打骂,可是这一次的疼痛过于猛烈了,海浪般的击打像漩涡一样拉扯着她,让她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她的记忆混沌而模糊,只记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如果做不好,爸爸妈妈会打她、会骂她、会不给她饭吃。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呢?
    是洗衣服?是做饭?是给弟弟妹妹收拾玩具?还是别的什么?
    璩贵千头晕目眩,只知道自己要赶快、要赶快,起床!起床!
    穿着病号服的她掀开被子,两脚落地,连鞋子也没穿,就往门边跑。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很多年没有像正常人那样奔跑过了,脚下的落差触感使她骤然跌倒。
    “贵千!”
    挺拔的少年垫在她身下,女孩瘦弱地像个猫仔,挣扎的力道撼动不了璩逐泓的手臂。
    想吐,但她将近两天没吃东西了,胃里空空如也。
    李淑珍冲上前来拥住两人,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下。
    “……你不要哭。”
    璩贵千看见别人的眼泪,瘫坐在地上,感受到胸口的疼痛,不知道那是**的感知还是因悲伤而引起的心脏抽痛。
    从她茫然不知事地醒来到现在,她像一抹孤魂一样游荡在世间,枯瘦地犹如一块墓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不知道自己的来处。
    她心里早有个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爸爸妈妈终于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
    你是不被爱的。
    我们有新的孩子。
    不爱你。
    不爱。
    泪水一股脑涌上,像失控的水龙头,一骨涌喷薄而出。璩贵千一手按在胸口,像感知不到每一口呼吸的疼痛一样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
    可没有声音。
    她哭不出声。
    她像一条即将在水中溺毙的鱼。
    李淑珍惊慌地叫喊着:“贵千?!贵千!”
    璩逐泓撑起身体,两手横弯,刚打算抱起妹妹,就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颤抖。
    她很害怕。
    璩逐泓停住了。
    俊朗的少年一头黑发散乱,仍然衿贵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他一手扯下床上的被子,将璩贵千团团围住,接着紧紧地拥住了被子,将那一小团珍之重之地卡进自己的怀抱中。
    他们血脉相连。
    他们本该是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
    璩逐泓感受到肩头一片濡湿,他的心也仿佛被挤压蹂躏般疼痛。
    “贵千……”少年的声音里带了哽咽。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低哑的男声断断续续地唱着哄孩子的歌。
    李淑珍抹去脸上的泪珠,慢慢站了起来,心中翻涌着疼痛和愤怒。她示意杨璐和她一起出去,给这一对兄妹留下时间和空间。
    郭臻就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前,啃着三明治处理工作。
    来往的人都忍不住看这个西装革履的怪人一眼。
    李淑珍坐到他身边,长长抒了一口气:“保镖来了吗?”
    “中午到,”郭臻回答,有些奇怪为什么最先关注这一点。
    “挺好的,”李淑珍陈述着,眼尾纹路深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我怕湘怡和傅谐忍不住做一些……事情。你安排一下,看着点。”
    他们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李淑珍将心比心,只觉得湘怡恨不得生啖其肉,且她真的有能力将它付诸实践。
    李淑珍往后一靠,任由眼泪流淌一阵,随后收起千愁万绪,摆出专业的姿态:“换个环境,这里太吵了。”
    郭臻:“在安排了,小姐换完药可以直接去顶楼的vip病房,中午左右京市的助理会带着生活物品到达,您可以监督一下。”
    “好,”李淑珍喃喃,“我们贵千……应该拥有最好的……”
    屋内,童谣唱过第三遍,怀里的人终于停止了震颤。
    璩逐泓的手放在女孩的背上,轻轻拍打着,舒缓着她的情绪。
    而在璩贵千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世界里,飘浮着一个小小的璩贵千。
    痛苦的时候,关闭就好了。
    把世界关掉,像关电视机一样,按下遥控器。
    让那些或好或坏坏坏的东西都消失就好了。
    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
    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吗?
    离开那个家之后,郑林妹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重建自己的世界。
    人和人是怎么相处的?怎么说话?怎么拒绝?怎么坚持自己的观点?怎么表达关心和喜欢?
    学习,然后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人群中一模一样的人。
    她觉得自己很成功,虽然对亲密关系无能为力,但关机的时刻越来越少,受到伤害时似乎也能消解一二。
    ……然后被命运彻底击碎。
    如果我拼命捡拾起的一块块的自己,都是一个谎言,都是一场命运的捉弄。
    恨的不是无能为力,而是“我本可以”。
    一生都是一场“我本可以”。
    浓重的恨外化为复仇的动力,可向内的部分却一直搓磨着璩贵千的心。
    有多恨就有多痛。
    锉刀磨过,留下已成血痂的碎屑。
    ……
    ……
    “……天上的星星…流泪……”
    啪嗒。
    啪嗒。
    轻轻摇晃。
    如果还来得及。
    三十三岁的郑林妹决定把五岁的璩贵千放走。
    ……
    “他们不要我了吗?”
    “我长大了,我做了什么坏事吗?所以不要我了。”
    怀里的女孩轻轻问。
    璩逐泓的动作停顿,拥着她一动不动。
    “不,”璩逐泓回答,“他们非常非常爱你,只是不小心把你弄丢了。”
    低哑的男声轻轻诉说:“你知道拇指姑娘的故事吗?”
    女孩摇头。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女人非常想要一个孩子,于是她去寻求女巫的帮助,女巫给了她一粒种子。
    种子种进泥土里,长出了美丽的花,花朵盛开,里面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是拇指姑娘。女人非常爱她,用胡桃木给她做摇篮,用甜美的花蜜喂养她,希望她一生快乐平安。
    ……可是,有一天晚上,一只丑陋的癞蛤蟆钻了进来,偷走了拇指姑娘。
    从此,拇指姑娘不得不风餐露宿,过上了辛苦的日子。癞蛤蟆打她、骂她,还骗她自己就是她的家人。
    但是拇指姑娘真正的家人一直都没有放弃,女人翻山越岭,找啊找,找遍了世界上所有的沼泽和池塘,终于找到了拇指姑娘。”
    细微的声音从少年肩上传来:“然后呢?”
    “然后,她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女人这一次好好保护了拇指姑娘,让风霜雨雪再也淋不到她,从此,她的人生只有
    鲜花和歌曲。”
    女孩闷闷的声音带着些疑惑不解:“……那癞蛤蟆呢?”
    “癞蛤蟆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因为它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让拇指姑娘吃了好多年苦。”
    女孩没有说话。
    “宝贝你明白吗?你就是我的妹妹,你真正的爸爸妈妈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非常爱你,他们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璩贵千听见了每一句话,但她理解不了这些句子。
    什么叫真正的父母。
    我有爸爸妈妈啊。
    我还有弟弟妹妹。
    我是被偷走的吗?
    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女孩挣扎着爬了起来。
    营养不良的她十三岁了,身高也只有一米四出头,枯燥的头发、干瘦的躯干,轻轻一捏就担心揉碎的胳膊,不敢触碰的遍布伤痕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