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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白家强恩,兄弟互怼,李牧出塞

      第275章 白家强恩,兄弟互怼,李牧出塞
    秦王中宫,成蟜宫,李一宫。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公子成蟜走出寝室,张开双臂,任由宫女摆布。
    宫女之长,官至长御的嬴屏双手持握着一张棕色物件行来,站在公子面前:
    “公子,这是白马公子递上来的第八张请帖了,公子还是看一下吧。”
    嬴成蟜仰着头,眼睛还没睁开:
    “你为甚替他做说客?收钱了?”
    嬴屏微微屈身,有些惶恐地诚实说道:
    “屏哪敢收取他人金钱……白马公子以十钱一亩的价格,将二十亩地租给了家父。”
    咸阳粮价当下约为三十钱一石,咸阳地界一亩地能出产的粮食则在两石左右。
    寻常农人租贵族地耕种,大约要在三十钱一亩。
    白家以三分之一的价格,将二十亩地租予嬴屏之父耕种,这份恩情放在嬴屏家中绝不算轻。
    嬴成蟜双眼睁开一条缝,眼皮轻动,没有及时应声。
    嬴屏见状,低下头:
    “屏明白了。
    “屏这就去让家父退掉白家那二十亩田地。”
    “租赁土地,签字画押,哪是你想退就能退的?”嬴成蟜轻笑一声,摆摆手。
    围在其身边的三个宫女轻轻一礼,后退数步。
    嬴成蟜一个一个扣上两襟扣子,扭头看了看四周面色多有些古怪的宫女,笑着说道:
    “怎么?你们家中也租到了十钱一亩的土地?”
    最近被赐名的嬴鹦鹉仗着姓名,较其他宫女多了一些胆子,低着头小声道:
    “鹦鹉家中没有租到土地,但我兄的徭役被免去了……”
    秦国男人有服徭役的义务。
    “不错嘛。”嬴成蟜笑眯眯地点点头:“家中多一个青壮力,你这纤细肩膀也能少抗一点。”
    众宫女见嬴鹦鹉之言未惹公子生气,纷纷鼓起勇气,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每个人的家中都得到了白家恩惠,只是恩惠不同样罢了。
    同样的是,白家对她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这些好处,就好像白家的氏一样,白给的。
    嬴成蟜笑着和宫女们说了一会,嘴里“啧啧”得从嬴屏手中接过这张棕色物件:
    “看来这封拜帖,本公子不看是不行了啊。”
    众女红着脸。
    虽然公子没有处罚她们甚至连斥责都没有,虽然收授好处的是她们不懂事的家人而不是她们自身,虽然……再多的虽然也不能改变,她们收授白家恩惠的事实。
    “霍,新牛皮?”嬴成蟜摆楞着手中物件,丹凤眼斜飞,似是笑弯了眼:“年节过去有一阵了吧?本公子都不敢杀牛,白家倒是胆色过人啊。”
    新牛皮呈现淡淡棕色,带着些许腥膻之气。
    嬴成蟜小手用力一撕,棕色牛皮扭曲变形,却是一点豁口都没有。
    “密封做的不错。”嬴成蟜自语着。
    行到桌案前,用一把小匕首轻轻划开蜡封,一只手抓着棕色牛皮用力向下倒。
    一抹淡蓝自棕色牛皮中掉落。
    这张金贵异常的牛皮纸,竟然还不是拜帖,而只是一个拜帖封套!
    少年将牛皮纸放于桌案一边,轻轻拈起那抹淡蓝。
    入手柔软,乃是上好锦缎。
    前些时日兄长给少年送来了三匹蜀锦,说是蜀地质地最佳的锦缎,专供给各国王室。
    少年揉了揉手中之物,嘴角笑容更加浓郁了一些。
    这质地,和兄长给他的一模一样。
    “进献各国王室之物,白家能弄到,还做成了拜帖。”少年喃喃自语:“这算是革命成功的先兆吗?今日贵族能用王室之物,来日布衣能用贵族之物?”
    低眼望去,这两块巴掌大小的淡蓝蜀锦上,以金丝银线在右上角绣出了一个白字。
    嬴成蟜伸手摸“白”两面,竟是摸不到针脚。这等工艺,非善于刺绣的大匠不能为。
    少年不关心奢侈品价格,不知道这份套着牛皮套的拜帖具体能卖几多钱。
    想来,低不了。
    舒展淡蓝蜀锦,平铺于桌案上。
    一行行字体工整,运笔流畅的字迹就落入了少年眼中:
    【白马谨启】
    【长安君足下】
    【白马深感君侯德高望重,威仪非凡。】
    【鄙陋之人虽才疏学浅,但久仰君侯的高尚品德。】
    【希望能亲自聆听君侯的教诲,以洗去我的愚昧。】
    【如今有幸得闲,特备薄酒,斗胆邀请君侯光临寒舍,共叙雅兴。】
    【白马听闻君侯礼贤下士,仁德之风远播。】
    【马虽愚钝,也愿以诚相待,略尽地主之谊。】
    【若君侯不嫌弃,望拨冗前来,使寒舍蓬荜生辉,白马将倍感荣幸。】
    【按礼,白马本该定下吉日,邀君侯前来。】
    【然,他人因天时而定,君侯则不然。】
    【君侯乃圣人君子,天时因君侯而定。】
    【君侯何时来,皆为良辰吉日。】
    【白马在寒舍设宴,随时恭候君侯的大驾。】
    【白马再拜】
    【敬上】
    少年读了两遍,微微眯眼:
    “择日不如撞日,嬴屏。”
    面有愧色的嬴屏微微低头:
    “在。”
    “你替我回信这位白家大公子,就说本君今晚戌时即至。”
    “唯。”
    嬴成蟜穿戴整齐,为呼拉着车去膳宫吃饭。
    在车上的时候,进食的时候,少年眉头都没有打开过。
    他一直在想。
    若是他提前和身边这些宫女说不要收取白家恩惠,这些宫女能做到吗?
    做不到。
    白家要施恩,这些宫女拒绝不了。
    老秦贵族的影响力,如春风化雨一般,无处不在。
    少年头一次对上老秦贵族,心中竟有了沉甸甸的压力。
    这还只是一个白家啊……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少年喝掉最后一口羊汤:“白家比兄长更类君。”
    这句话先响在膳宫,后响在观政勤学殿。
    秦王政哂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面色阴郁的弟弟:
    “终于也有我们的神童大人想不到的事了?你小子难道才知道这些老秦贵族的影响力吗?
    “若非如此,寡人又怎能答应仲父和你办学的条件呢?
    “这些蠹虫被商君清了一次,才多久便死灰复燃了,是该清第二次了。”
    翻找身下竹简,找出一卷扔给弟弟,秦王政活动着脖子:
    “你若不是公子成蟜,而是王室中其他公子。白家送过来的就不是请帖,而是秦剑了。
    “宗室公子不如贵族嫡子,这句话没听过吗?
    “看看这份赵国传来的情报,寡人觉得你会感兴趣。”
    嬴成蟜阴沉着一张脸,探手抓住竹简,猛的一下子拽开,险些把竹简拽散了架。
    这卷竹简中记述的正是赵国大将李牧冬日点兵,深入大漠的事情。
    秦王政观察着弟弟脸色,越来越慎重……
    待弟弟放下竹简,秦王政踱步近前:
    “你觉得,李牧是胜是败?”
    历史书中记载,和现实中与这位赵国大将接触的经历,让嬴成蟜斩钉截铁地说出了答案:
    “必胜。”
    “何以见得?”秦王政神情肃然:“冬日行军,孤军深入,都是大忌。寡人持此情报私下问过武安君,武安君言此人志大才疏,将是第二个赵括,将亡赵国。你既然说其必胜,那你倒是说说他如何胜。”
    “我不知道。”嬴成蟜又展竹简,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我只知道,他必胜。”
    “难道李牧的军事才能,要强过武安君吗?”
    “以骑兵而论,是的。”
    “你认为这不是赵国亡时,而是赵国再一次崛起之机。”
    “是的。”
    弟弟一次又一次的肯定回答,让秦王政心中更加烦闷。
    本来被白起解开的心结,又一次被弟弟系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
    相比于一生无败,打得楚国迁都,赵国险亡,魏国不敢窥秦的武安君。
    秦王政更相信从来没有领过军打过仗的弟弟判断。
    “伐赵。”秦王政一字一顿地道,扭头直视弟弟,扶着弟弟双肩:“趁着赵国边军不在,赵内地空虚,伐赵如何?你去与仲父说,仲父会听你的。”
    国家大事当先,秦王政愿意暂时放下内斗。
    “师长不会。”嬴成蟜的神情很坚定,和回答李牧胜败的时候一样坚定。
    若是师长什么都听他的,现在就已经还政予其兄。
    师长做事,向来都需要理由。
    少年拍拍兄长手臂,冷静分析:
    “冬日行军乃大忌,李牧有办法解决,不代表我们也有。
    “更何况如今我国最紧要的是治水,不是打仗。
    “李牧此战能让赵国崛起,也不过是军心士气罢了,充其量是抢来一些粮草马匹的无根之水。
    “可我国的郑国渠若是成了,连年河涝灾害的关中将沃野千里,粮产逐年增加。
    “赵国在变强不假,我国也在变强,且提升幅度远比赵国大。
    “强己,比弱敌重要。”
    “寡人欲强己,亦欲弱敌。”秦王政拉着弟弟到殿中央的大案之前。
    大案上乃是一张舆图,一张秦、赵两国的舆图。
    秦王政手指点在关中区域:
    “冬日治水,事倍功半。”
    再点赵国与秦国接壤之地:
    “冬日行军确实艰难,但我军要胜过赵军太多,难道我国虎狼锐士敌不国赵国女子军吗?
    “且赵国廉颇出走,李牧入塞,国内无大将。
    “寡人听说赵国新任的赵王立了一个娼女作王后,私下被赵臣称作倡后。
    “臣子敢非议王后,证明赵王威信极其薄弱。
    “寡人还听说赵王最信任的大臣叫做郭开,拜郭开为相邦,封郭开为武信君。
    “这郭开胸无谋略,靠色娱人。
    “此种人能立身赵国庙堂,足以见得当下赵国非有识之人当道也。
    “凡此种种,值赵国边军精锐尽出之际,为何不能打?”
    嬴成蟜视线瞄向舆图之外:
    “兄,天下不只有一个赵国,难道你忘了邯郸之败了吗?”
    “武安君、乐公、蒙公、王陵、王龁……我秦国将如繁星,倾尽而出,可在列国反应之前下赵国也!”秦王政语如连珠,显然早就思考过不止一次。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服不了谁。
    “总之!”嬴成蟜不耐烦地摆摆手:“要打你就打,你问我我肯定是不打,你太激进了。”
    “弟!”秦王政面红耳赤:“是你太保守了!”
    “我保守?”嬴成蟜指着自己鼻子,大声怪叫。
    少年从来没想到,今生的自己能套上“保守”这个词。
    “不错!”秦王政一拍桌案,气势凌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只说李牧必胜,你有没有考虑过李牧败亡?李牧若是败亡,赵国边军尽没。到时列国都将争分赵国,哪个为赵国出头?此仗当打!”
    “不可能!”嬴成蟜手指重重点大案,发出“哆哆”声:“李牧就不可能败!”
    “你告诉寡人李牧怎么胜?”
    “我不知道!”
    论出火气的秦王政眉毛乱跳。
    你不知道你凭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啊?凭什么啊?
    大漠。
    白日尚好,晚上是能冻死人的温度。
    在这无遮无拦的原野上,土地被冻的和石头一样硬,撒个尿时间长点都怕把屌冻掉。
    冷硬的风冻人,却不冻心。
    一个个面部被冻得通红的赵国骑兵眼中火热,那火是从心里烧上来的!
    五年多了。
    勇敢的赵人让不开化的野蛮胡人堵在边关前骂了五年了!
    将军不允许他们出战,不允许他们抗击,甚至不允许他们还嘴!
    他们每天训练。
    训练射箭,训练驭马,训练砍杀,训练步战。
    他们和马同吃同住。
    马不是牲畜,而是他们的战友,他们的兄弟。
    他们的两条好腿都练成了罗圈腿,站在地上没有一个能闭紧膝盖,很是可笑。
    可上了马,笑的就是他们了。
    他们每七天能吃一次肉,身体壮的和牛犊子似的。
    将军待他们真的很好,比他们的父母待他们都好。
    在边郡的生活除了憋屈,似乎一切都好。
    但,赵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憋屈!
    士可杀,不可辱!
    赵国边军宁可吃着草根战死在关外,也不想在关内听着辱骂吃着肉。
    将军让他们等,这一等,就是五年多。
    有好多兄弟熬不住,偷偷出关,死在了外面。
    这样死去的兄弟家中没有抚恤金,都是他们拿出自己的俸禄去养活兄弟家人。
    他们养的兄弟家人越来越多。
    多到他们承受不住,多到他们想和兄弟一起去死。
    现在,他们来了。
    来去死,陪兄弟。
    他们等到了将军的承诺,即便这个承诺是在最不该行军的冬天,他们也迫不及待奋不顾身嗷嗷叫着往上冲。
    到了大漠,临近那些天杀的胡人,他们不叫了。
    他们听将军的话,在马战友的蹄子上裹着半片布,口中咬着另半片布。
    他们俯下身,轻轻摸摸马。
    马就知道了他们的心意,鼻息就不再那么响了。
    将军与他们同在,战友与他们同在,死去的兄弟与他们同在。
    来吧,天杀的匈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