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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满城风雪,只为两人

      第174章 满城风雪,只为两人
    赵无眠离开太极殿,来至方才进内门的城墙边上,马车内的额日格与乌尔吉已经被关入天牢,徒留一座空荡荡的车架与孤苦尼姑。
    尼姑坐在车架外的木台,双腿悬空,规规矩矩并在一起,膝上横放无恨刀,手里则拿了块柿饼,看样子已经吃了一半,视线正望着高高的宫墙,也不知在想什么。
    “观姑娘,一切顺利,不日我就得浪迹江湖,做个浪客……我江湖经验浅薄,日后还希望你能多照拂照拂。”
    熟悉的嗓音响起,观云舒闻声看去。
    赵无眠飞身而来,站在车架旁,微微仰首,望着观云舒的俏脸,笑道。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的眼睛,而后咬了口柿饼,默默咀嚼,眼底稍显复杂。
    赵无眠当真要把弑君的名头背在头上,浪迹天涯?那他这一个多月,受的苦头又算什么?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这是赵无眠的选择,观云舒也不会多问,她一边咬着柿饼,一边道:“此事了结,你我已经没有合作……再想让我帮忙,可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例如?”赵无眠含笑问。
    “当初不是给你一串佛珠?再有事请我帮忙,那东西便够。”观云舒将手中柿饼吃干净,又取出手帕擦了擦小手与粉唇,慢条斯理道。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赵无眠取出佛珠,瘫在掌心,递给观云舒。
    观云舒微微一愣,稍显错愕,而后露出一抹笑意,抬手接过佛珠,微微仰了仰下巴,“一直随身携带?有什么请求,说吧,但你若是提什么让我给你当几年保镖,对你贴身不离,那我可不允。”
    “方才你吃的柿饼,给我一块。”
    观云舒疑惑打量赵无眠一眼,而后从怀中掏出锦盒,将其打开,取出一块柿饼给赵无眠,
    “这是我刚入京时,自珍馐阁买的……那儿的点心很受京中夫人小姐喜欢,你的苏家小姐喜欢吃的翡翠玲珑糕,便是在那里所买。”
    说罢,观云舒才继续问:“所以你的请求是什么?”
    赵无眠将一整块柿饼塞进嘴里咀嚼着,“这柿饼不就是?”
    观云舒一愣,旋即平和的神情顿时冰冷,眼神宛若九幽深泉,嗓音更是冷的吓人,“我给你的佛珠,你就这样用?”
    “不,当然不是。”赵无眠将柿饼吞咽下肚,而后微微一笑,“观姑娘在生气什么?”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你什么意思?”
    赵无眠拍拍手,翻身上了马车,撩开帘子,“我不善用,你就气成这样……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用法了。”
    观云舒眼神冰冷望着翻身走进马车的赵无眠,闻听此言,柳眉轻蹙,而后顿时理解赵无眠的意图……想以此判断他在她心底重要不重要。
    她冷冷一笑,“自作多情。”
    赵无眠放下帘子,声音自马车内传来,“是吗?那观姑娘是觉得我不尊重你才生气,还是说,你心底其实也想让我用这佛珠,请你同我一起做些什么事,例如打着什么幌子,游历江湖一段时间之类的?”
    观云舒呼吸一窒,刚想脱口而出前者,而后恍然想起……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合本心的话,那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得。
    她默默转过白皙精致的俏脸,倚靠在木框上,望着前方,下意识小手向下探去取僵硬……但第一下没握到,愣是小手在身前来回摩挲了下才握住缰绳。
    她微微一拉缰绳,马车便扭转方向,朝大内之外而去。
    观云舒浑身紧绷,紧握缰绳,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赵无眠待在马车内,同样默不作声,一言不发。
    磅礴大雪飘下。
    赵无眠如今刺王杀驾,虽说大多朝中重臣都知晓原委,但百姓可不知……此刻他自是不能再随便抛头露面,也不能进出大内如若无人之境。
    所以才进了车内由观云舒带他出宫。
    但这种‘正事’,他不提,观云舒也不提……两人现在便是再说一句话,恐怕都能被听出语气中的不对劲儿来。
    车架附近的大内高手与禁卫眼观鼻,鼻观心,同样一言不发,当做没看见赵无眠……显然沈逸文曾对他们下过命令。
    竹坞湖,除了湖面白雾迷蒙外,与此前并无不同,谁来了也看不出此地曾有七位武魁在此血战。
    归元真人遁逃,林公公被赵无眠设计诛杀……此事已经暂时落下帷幕。
    洞玄大师便盘腿在湖边竹林坐下,手里轻捏着一片竹叶,眉眼低垂,神情认真,估摸是在琢磨所谓‘一叶一菩提,一一世界’那种佛门境界。
    剑宗宗主,也即当代剑魁楚汝舟同样盘膝坐在岸边,深红长剑倚挎在肩前,正望着无边湖泊,手持酒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酒。
    此地只余这两位武魁高手,却是显得分外沉默。
    倒不是这两人有什么恩怨情仇,纯粹就是性格使然。
    直到赵无眠与观云舒踏雪而来,两人才闻声看来,有了动静。
    “万事顺利?”洞玄大师露出一抹笑意。
    赵无眠颔首,“一切了结,只等朝烟入京……其他三个人呢?”
    “许然与苏总捕已经离去,前去护佑公主入京,至于陈期远……”洞玄微微一顿,回忆少许,才道:
    “他留了话,此次入京围剿林公公,那许然对他的救命之恩便已偿还,而你与萧远暮疑似有几分不清不楚的关系,若来日见面,他欲杀萧远暮,而你欲护她……那便无需再讲往日情面,全力出手即可。”
    观云舒玉指轻拈着竹叶上的细雪,垂眼望着叶子,也不看赵无眠,口中回答:“江湖,不过如是。”
    赵无眠微微颔首,陈期远与萧远暮与杀父之仇,不可能不报。
    而萧远暮若真是他师父,那赵无眠自然也不可能坐看萧远暮被杀。
    不过这都是未来之事,眼下这档子皇位交替之时还没彻底了结。
    “你入了天人合一?”便在此时,盘膝坐着的楚汝舟侧眼看来,上下打量着赵无眠,嗓音平淡,却是稍显错愕。
    “积累已至,得识本我念头通达后,也便顺其自然,突破关隘。”赵无眠看向楚汝舟。
    这位乃是慕璃儿的师兄,按辈分,赵无眠该唤他一声师叔……不过还是叫他宗主为好。
    一眼看去,这人便是一个俊朗的中年男子,很有剑客味儿。
    但剑宗宗主当年与苍娘娘于渭水厮杀,最终虽已苍娘娘败北而落幕,但那时候,苍娘娘刚入江湖,江湖推测她的年纪还不满三十,而楚汝舟已经是成名多年的高手,打起来却只好似比楚汝舟差上一丝,那也是苍娘娘的成名之战。
    如今苍娘娘正与他结盟,也不知楚汝舟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放放对苍娘娘的敌意。
    正琢磨间,楚汝舟板着脸,淡淡道:“听你师父说,你没了记忆?若是如此,你该尽早找回才是,否则恐怕进窥武魁无望。”
    赵无眠微微一愣,“为何?”
    “若想沟通天地之桥,则需开灵通韵,身合天地,具体操作,各门各派都有所不同,便如我剑宗,专修兵刃外物,到了此等境界,便该问剑于心,而他们小西天,自然便是佛法与武道之结合。”楚汝舟轻弹长剑,剑出三寸,寒光闪闪。
    洞玄大师看了楚汝舟一眼,而后微微颔首,“不差,听起来玄乎,所谓问剑于心,所谓佛法通身,归根结底,在于你个人,你的道,你的武学之路……等你摸透自己的精神,器量,气势等捉摸不透的东西,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道,也算是有了沟通天地之桥的能力。”
    赵无眠蹙眉,“单靠修行练武,不足以沟通天地之桥?”
    楚汝舟摇头,“技法,尚且可以修习精进;气力筋骨,内息精纯,可用内外之功,天材地宝日复一日地淬炼,但这只能让你成为更强的天人合一者,却不可能让你沟通天地之桥。”
    赵无眠了然,便道:“没有过往记忆,那我便捉摸不透自己的生平阅历,为人器量,心中道则……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是谁,又何谈与天地共鸣,引天地之气于己身?”
    楚汝舟眼底带上几分赞许,拔剑出鞘,直至湖内烟雨朦胧,“一叶轻舟,坐剑于水天一色,便是我的道……那你呢?赵无眠,你又是如何?”
    赵无眠是如何呢?他其实很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自苏醒来,他就被牵扯进了洛述之的局中,满脑子都想着如何破局,而武功不过是赵无眠用以破局的工具,乃外物也,虽然习武勤奋,但不过是精进‘技’而已。
    他空有技,而无道……但道,便需赵无眠掌握自己的心,为此,他需要细细刨析自己的过往人生,才能有所悟。
    这就是楚汝舟的意思。
    这便是有了几分求仙问道之意……想来所谓集齐九钟便可羽化飞升,并非虚言。
    望着沉思的赵无眠,楚汝舟冷峻不凡的面容浮现一丝笑意,收剑入鞘而起身,“你今后是要入朝为官,还是深入江湖……不关我事,但你既然拜了此间剑门下,便是我剑宗弟子,我一直等在此地,便是为你解惑也,如今事罢,也该去也。”
    话音落下,楚汝舟向后飞掠,足间轻点湖面,留下点点水波,便消失在漂泊大雪与烟雨朦胧中。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洞玄自楚汝舟的背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赵无眠身旁的观云舒,问:“此事了结,也该离京继续游历江湖,大江南北,大离四境,你如今不过踏足晋地与京师二地……”
    赵无眠从思考武道中回过神,“这么急?”
    观云舒侧眼瞥了赵无眠一下,眼底深处浮现几分笑意。
    这回轮到你急了吧?
    她的心情顿时轻快起来,但面上不动神色,保持着一贯的平淡出世,指尖轻轻摸索着粗糙竹叶,低声道:
    “天人关隘已至,却迟迟难以突破,师父曾言,阅尽红尘,方有所悟……当初便是因我的‘技’已难有寸进,才出山游历,如今才过去一月有余,自是不可止步。”
    “我的红尘,没让你有所悟?”赵无眠这话很自恋。
    观云舒也想骂他自恋,但细细想来,其实是有的……每每望着赵无眠‘风雪送一人’的背影,她总是心中略起波澜,好似关隘有所松动,但那个坎,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她也不知这是因赵无眠,还是因其他的什么……缺乏比较对象,因此她接下来想一个人走一走,独去江湖。
    见的人多了,经历的事多了,恐怕也就能解惑了吧?
    不过观云舒看在赵无眠略显不舍的神情,还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等公主登基,此事才算了结。”
    这话便是指,她会在京中多待几天。
    洞玄大师微微一笑,长身而起,弹去僧袍积雪,便负手越过两人,“那师叔便先回寺……师兄不在,寺内各中大小事宜,皆由我处理……离不得太久。”
    他的身影宛若与天地融为一体,消失在竹林中,只余嗓音在林中幽幽回荡。
    单单这手,赵无眠便知他与这些武魁高手的差距……所谓身合天地,所言非虚。
    竹林内顿时只余赵无眠与观云舒两人,难言的沉默便开始于两人周身萦绕。
    观云舒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往日大大方方,淡然处事,怎么在赵无眠身边,总是感觉欲言又止,扭扭捏捏?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这一个月,因国本之事总是和他待在一起才会如此?奇哉怪也,还真得离开他,一个人去江湖闯荡闯荡,才可知天地之远,心之所惑。
    便在此时,赵无眠从怀中不着痕迹拿出一本小书,轻咳一声,道:“观姑娘,这是我在太极殿御书房顺的小说,要不要看看?”
    观云舒眨眨眼睛,下意识先朝四周打量几眼……武魁们都走了,竹林幽幽,空无一人。
    不对,看书就看书,防着其余人作甚?看得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她抚了抚自己略带褶皱的僧袍,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侧眼看向赵无眠手里的书册,“皇帝看的书……给我看看吧。”
    赵无眠露出笑容,四处张望一眼,而后寻了个竹林内一处视野不错的小亭子。
    亭内石桌石凳,上面堆着积雪,赵无眠用无恨刀鞘将积雪扫下,又用衣袖擦了擦……以他的实力,不过衣袖轻挥便可用内功扫去积雪,却还是如此。
    望着赵无眠的背影,观云舒心底没由来地轻快起来,只感觉眼前幽寂的竹林都增添了不少色彩。
    两人在亭内坐下,将书册翻开摊在石桌上,脑袋凑在一起看书。
    其实,观云舒并不喜欢看这些闲书,此刻也不想看。
    自从上次同赵无眠看过《竹影记》后,她便已经了然……这玩意儿就是用来消遣的东西,对修行,佛法无甚大用。
    但观云舒总觉得,赵无眠做了这么多,最后的最后,居然要流落为天下所不容的弑君者……哪怕这都是做戏被天下人看,她也觉得赵无眠心底恐怕是难过的。
    就算赵无眠性情洒脱,并不在乎……但观云舒替他在乎。
    自己真是善解人意,贴心善良……她视线并没有聚焦在书册上,默默想着。
    雪纷飞,闲落亭中,少侠尼姑,旁若无人,偶尔看到什么剧情点,少侠便讲起笑话,引得尼姑轻笑连连。
    距离赵无眠刺王杀驾,已经过去了五天。
    短短五天,空气中还弥漫着年关后点燃爆竹的硝烟味。
    漫天飞雪,街上行人纷纷撑着油纸伞,站在道路两侧,眼神或肃穆或轻松或好奇地望着城门方向。
    年关后的第四天,正月初四,大离太子洛述之在登基大典,被太玄宫反贼赵无眠当众刺杀,虽称用替身生擒赵无眠,但实则真正的洛述之就是死在了殿内……太子在登基时遇刺身亡,连皇帝都称不上,也便没什么所谓的‘谥号’。
    太子遇刺,皇长孙年幼,无力执掌大局,经由朝中大臣讨论,将皇位传于先帝长女洛朝烟。
    这个消息,已经是京师人尽皆知。
    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便是等着大离江山的新君到来。
    在京师城外,便驻扎着五千将士……楚地水师的先锋部队。
    十万楚地水师,其实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赶来京师,然大离皇位空缺已经太久太久,再也拖不得……因此这五千先锋,只为护送一人尽快赶来京师,以平大局,彻底了结这皇位之争。
    踏踏踏————
    清脆而密密麻麻的马蹄声自城门外响起。
    身着鹅黄武衣的女子,骑马进京,在她的身后两侧,乃是侦缉司总捕苏怀曦与楚地都督许然,再往后,便是身披铠甲,面容坚毅的一众楚地水师,威风凛凛,气度铁血。
    那女子一手紧握缰绳,眉似远山不描而翠,唇若朱砂不点而赤,一双美目一瞥一眨,便是动人心魄的魅力,骑于前列,身后便是大离两大武魁与精兵强将,无疑让女子又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与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
    当街百姓不由呼吸一窒,这就是传闻中的公主,未来大离圣上?好生漂亮。
    洛朝烟领兵入京,便是让京师百姓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便是今后这大离江山之主……其实她是想低调入京的。
    因为此时此刻,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是连找自己想找的那个人都做不到。
    洛朝烟保持着身为皇家的气度,但视线却是不由自主,朝身后瞥了眼。
    在自己的身后,乃至于是自己的身旁,本该有一位江湖客,同她一起入京,一起被京师百姓所知,被他们所打量,钦佩,敬畏。
    但此时此刻,她只有她,哦……还有当初赵无眠从太原抢来的千里马。
    那时候抢了三匹,观云舒一匹,赵无眠一匹,还有最后一匹,便在洛朝烟的胯下。
    这是匹小母马,被洛朝烟一直养在平阳,吃得膘肥体胖,但看上去是很神俊不凡的。
    洛朝烟抬手轻抚着座下马匹鬓毛,眼神复杂。
    许然已经将赵无眠的计划,全权告诉了洛朝烟。
    她知道,赵无眠只有刺王杀驾,而后远遁江湖,才能在不起刀兵的情况下,保她皇位正统,江山稳固,否则谋害亲兄的罪名一旦扣在她头上,指不定要给这天下带来多大的动荡。
    当初就算是洛朝烟的父皇,也不敢杀那个刺杀亲叔的失德天子……至少名义上不敢。
    洛朝烟抿了抿粉唇,默然不语。
    靠着赵无眠的牺牲,回京当了皇帝,真的值得吗?
    任谁都要觉得值得,反正只是做戏给天下看,又不是真的要追杀赵无眠……但这刺王杀驾的罪,一样是要跟着赵无眠一辈子的。
    所以洛朝烟觉得不值。
    她心底深处,甚至不愿回京。
    便在此时,她注意到街边一道人影。
    一位穿着竹纹青衫,背披狐裘的江湖客站在人群中,并不惹人注意。
    他腰后斜挎着横刀,身后背着用黑布包裹的长枪,戴着斗笠,一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略显随意地搭在腰后横刀刀鞘上,大雪落在伞面上堆积,偶尔江湖客手腕微动,积雪便顺着伞骨滑落,垂成四散雪雾。
    江湖客微微抬首,斗笠轻斜,洛朝烟与他隔着满城大雪对视。
    呼呼呼————
    冷风吹拂而过,在地面上掀起几缕雪雾。
    一如当初在秦风寨的那晚。
    那个乞丐夸他‘公子明昭,请护我回京’。
    那个难民为了自保,连忙拒绝。
    而现如今,‘乞丐’回京了,但她又不想回京。
    而那个只想自保的难民呢?却是主动担起了刺王杀驾的罪名。
    洛朝烟的眼角忽的一酸。
    江湖客站在人群中,望着洛朝烟,似是察觉到自己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那洛朝烟定给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哭出来不可。
    洛朝烟当初被追杀不哭,自己被亲兄长算计后也不哭,如今在大街上见到了这个江湖客,便要哭了?
    江湖客也没料想此点,于是他便转身离去。
    天子可不能在百姓面前痛哭流涕……不然多丢人啊?洛朝烟又是姑娘家,脸皮薄。
    天子入京,街上的人群,都巴不得在离近一点,近一点,都在往人群中挤……唯有这个江湖客,他一个人向外走去。
    多像当初她在平阳凤凰山上,望着赵无眠一人一马,逆着人流在风雪中离去啊。
    那个时候,赵无眠为了追查冬燕,决意踏入京师那等龙潭虎穴,结果身负重伤,若不是沈湘阁与苏青绮搭救,命都要丢在此地。
    那现如今呢?
    又是这样?还是这样?
    洛朝烟想看着江湖客的背影,但马匹是在一直向前走的,她的小脸由目视前方很快便成看偏头望着斜后方。
    许然在身后小声提醒,“注意气度,你从今日起便是大离天子。”
    大离天子?
    闻听此言,洛朝烟忽的勒马,停在街道上,身后两位武魁与一众将士也是勒马,略显错愕。
    洛朝烟沉默片刻,而后忽然对许然道:“父皇曾告诉我,为帝者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面对任何人都当留个后手总没错的,也便是当面对任何人,都当有所防备。”
    许然微微一愣,搞不懂外甥女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他点头,“为帝者,当如此也,那个位子,不是想坐就能坐的。”
    洛朝烟也点头,“我明白,但当初自太原抢马而出时,我便在心底暗道,倘若活了一辈子,连个说真心话的人没有,那也未免太过可悲,也活得不像个人。”
    许然蹙眉,“你此话是何意?”
    洛朝烟又沉默片刻,眼看那江湖客已经离了人群,消失在街道巷口,茫茫雪幕之中时,她才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道:“父皇是父皇,我是我……他有他的为帝之道,我有我的天子之路。”
    苏总捕也是蹙眉,有些猜不透洛朝烟此话是何意。
    便听洛朝烟继续道:“父皇得位不正,于是兢兢业业,虽江山偶有祸乱,却是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勃勃生机,俨然一副盛世之景,由此见得,所谓‘得位不正’,所谓‘无德无义’之名,不过是野心家的借口,若他们真想谋逆,也会找其他借口。”
    “的确是如此,可……”
    洛朝烟冷冷打断许然的话,道:“身为天子,让江山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才是应有之举,然其重在行,而非拘泥于一句‘是否无德’‘得位正不正’……”
    许然顿时理解了洛朝烟的意图,稍显错愕,“话虽如此,但也不可能对江山没有一点影响!”
    “没错。”洛朝烟忽的一笑,“但我如,还没有登基。”
    话音落下,却看洛朝烟深呼一口气,旋即朗声对周围道:
    “皇兄洛述之为保皇位,残忍无道,放戎入关,坑害边关将士!赵无眠领我之命,将其诛于太极殿内,正本清源!大义灭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