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血染青衣,青绮也
第157章 血染青衣,青绮也
景正一年,五月中旬,夏。
时逢景正帝靖难成功,江南苏家在靖难期间,给予景正帝多方支持,如今苏家家主,苏宗孺便要去京师受功领赏。
景正帝四月末靖难成功,五月便举行了登基大典,照理说那时候苏宗孺便该去了,但这种天大喜事,他打心眼觉得自己的发妻得和自己一块去京师才行。
而苏宗孺的发妻,名为尚林静,乃是江北尚家的次女。
而江北尚家有位长女,乃是景正帝的妻子,也就是那位被刺杀的秦王妃……正是因为秦王妃被刺杀,加之皇帝明目张胆削藩,景正帝唇亡齿寒,才会举兵靖难。
苏宗孺的发妻尚林静,便是那位秦王妃的亲生妹妹。
因秦王妃被刺,苏宗孺为了保护尚林静,便带着她躲在西凉,距离交战中心的中原隔了千里之遥,倒是安稳无事。
如今靖难功成,景正帝便派人去西凉接二人入京封赏。
江南苏家家主苏宗孺驾着马车行于山道之间,周围约莫十几位身着官服的护卫驾马在侧。
他的妻子尚林静已经怀胎八月,穿着一席宽松青衣,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望着山川美景,流水潺潺,面容带笑,嗓音轻快,
“等娃儿出生,你说该叫什么名儿呢?”
苏宗孺腰佩长剑,倚靠着木框,翘着二郎腿,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捏着酒葫芦往嘴里灌酒,闻言他咕噜咕噜喝了口美酒,长舒一口气,才笑道:“娃儿他哥叫苏怀曦,那理应也给他起个苏怀什么。”
“苏怀什么呢?”尚林静笑嘻嘻问。
“还不知娃儿是男是女,等他出生后再取最后一字便是。”
“也是。”尚林静歪头想了想,而后又轻抚着肚子,低声道:“如今到了晋北,距离京师再有一个月的路程……估摸等到了京师,娃儿就能出生了。”
“怀曦那小子今年十八,本想入伍帮圣上靖难,结果报了名,却是发现已经打完了,如今只能去京师的侦缉司当个小捕快,等去了京师,娃儿刚出生就能瞧见咱们一家三口,也不算寂寞,运气不错。”苏宗孺灌着酒,晃着脚,吊儿郎当,一点也不像四十岁的人。
尚林静柔柔一笑,继而怨道:“以我等的身份,本该如此,你此话倒显得庆幸?”
“江湖人,妻离子散才是常态。”苏宗孺微微摇头。
“你都已经是苏家家主了,还江湖人呢?”尚林静略显不满。
“我等苏家是江湖世家,靠得就是一手月华剑成了江南第一剑道世家,在剑法上能与我等匹敌者,唯有燕云剑宗,就算入宫领赏,披了身官袍,也是江湖人。”说着,苏宗孺想起了什么,朝两边的宫中护卫微微抬手,“没有冒犯的意思,诸位见谅。”
护卫首领微微一笑,刚想挥手,便瞧见前方山道侧方,站了个白袍文士。
白袍文士负手站在路旁,望着山川湖泊,眼神怀念,瞧见车队,这才偏头看来,儒雅俊美的面容带上一丝笑意,“苏家主,安康否?”
苏宗孺微微一愣,继而神情大变,抬手握上腰间青冥剑柄,冷声道:“草原国师,乌达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
“是我。”乌达木微微一笑。
苏宗孺眼神阴霾,冷冷道:“你来此处拦截我等,是何目的?”
乌达木大大方方笑道:“景正帝麾下,有两位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其一名唤夏成松,其二名唤尚雪生……我想杀一位,但两人此刻身在大内,我无力下手,可我知道,尚雪生的次女在此地,对否?”
苏宗孺心中暴怒,“你以为掳走了静儿,岳丈便会去草原送死!?”
乌达木挽起自己的白袍袖口,脸上的笑容淡漠无比,“不试试,如何知道?”
半柱香后,阳光明媚,清幽雅致的山间小道,已是满地尸骸,血腥味浓郁不散。
京中派来的护卫尽数殒命,苏宗孺倚着青冥剑跪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
乌达木擒住尚林静走了,他告诉苏宗孺,只要苏宗孺能在一个月内,带尚雪生去往草原的天鹰部落,他便放人,在此期间,他会保证尚林静的安危,更不会让其余人染指她,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一个女人家被掳到了草原,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自明。
苏宗孺深呼了一口气,口鼻间满是血腥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余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幽幽叹息。
五月末,京师,大内,深夜。
苏宗孺与一位蟒袍老人跪在太极殿前,垂首不言。
景正帝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自战场冲杀而来的马上皇帝,理应浑身杀气,不怒自威,但他一眼看去,只会让人觉得随和。
十八岁的太子洛述之身着四爪蟒袍,站在景正帝身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景正帝眼神复杂,低声道:“徐徐图之,不可?”
蟒袍老人便是尚雪生,他头发白,以头磕地,苍老的声线显得平静,“乌达木只给一月时间,只让臣与宗孺前去,时间过了,亦或是带着其余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前去,静儿性命难保。”
洛述之忍不住插嘴道:“外公,理性而看,您的命比小姨的命,重得多,说句不好听的,小姨可以死,您不行,您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国之栋梁!”
尚雪生抬起头,望着洛述之,眼神柔和。
景正帝与秦王妃,育有两子,大儿子在靖难时便死了,自此之后,尚雪生便不再上阵杀敌,而是贴身保护洛述之这唯一的龙种。
爷孙两人经由靖难之役,感情极为深厚。
尚雪生微微一笑,语气缓慢而有力道:“臣已经失去了一位女儿,如今不能再失去一位。”
“可……”
景正帝微微抬手,打断洛述之的话。
他自旁边桌上,取了一壶酒与三个琉璃酒杯,亲自来至跪在下方的尚雪生与苏宗孺面前,缓缓道:“此去一行,乌达木未必会信守承诺,更大的可能是,你们三人连带静儿腹中的孩子都会死,可知道?”
“对啊!”洛述之连忙上前,就差把‘你们两人是不是傻子’给说出口。
苏宗孺未曾抬头,依旧以头触地,嗓音从喉间挤出,“静儿是我的妻子。”
尚雪生也是道:“女儿被擒,臣不得不去,请陛下成全。”
“去送死?”景正帝淡淡发问。
“只要能救出静儿,死则死矣。”
景正帝沉默良久,继而毫无帝王礼仪,盘腿坐在地上,将琉璃酒杯放于地上,满了三杯,而后举起一杯酒,朝两人微微抬手,随后将其一饮而下。
尚雪生与苏宗孺跪在地上,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景正帝起身,一挥衣袖,背对两人,淡淡道:“尚雪生,苏宗孺,你等二人助朕靖难有功,特赐你等二人便宜行事之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父皇!”洛述之大惊失色,“怎可让外公去送死!?我们再想想法子不好吗?擒一名草原将领,以此谈判之类的!”
景正帝抬手再度打断洛述之的话,口中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述之,你迟早也会遇见这么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如此做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的外公!”
尚雪生仰起脸,面带笑容,却是不再多言,只是又朝景正帝与太子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同苏宗孺快步退去。
洛述之牙关紧咬,额前青筋暴起,待太极殿内只余他与景正帝二人,他便怒而摔碎一个瓶,嗓音阴冷,“乌达木,我迟早杀你!!!”
景正帝坐于龙椅之上,双目微闭,面无表情。
太极殿外,十八岁的苏怀曦,也就是还未沟通天地之桥的苏总捕,正站在殿外来回踱步,瞧见苏宗孺走来,他连忙上前,“我也去!”
“你去不了。”苏宗孺微微摇头。
“以我的实力,就算去了,乌达木也不会如何!”
苏宗孺望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点头。
六月六日,深夜,草原。
苏宗孺腰胯青冥剑,与尚雪生,苏怀曦站在天鹰部落之内,周围尽是手持刀兵的戎人,对他们虎视眈眈。
“退下,尔等不是他们的对手。”乌达木飞身而来,越过一众戎人,站在三人之前,打量了眼苏怀曦,而后面带笑容,“祖孙三代,尽来于此?”
苏宗孺冷着脸,“静儿呢?”
乌达木笑容随和,“她腹中的孩子要出生了,今晚便是临盆之时。”
祖孙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乌达木轻轻抬手,“放心,我这个月来,对她可是好吃好喝招待,别说虐待,就是她衣食起居都是由我等草原女子贴身照顾,没人碰她,如今临盆,也是我等草原女子接生,如今应该快生下来了……”
说罢,乌达木又是带上笑意,“不过你们离人果真傻,竟真的为一名女子来此赴险,其实就算你们准备点后手也无妨,例如再叫夏成松在后方埋伏之类的,我巴不得将你们两人都杀于此。”
祖孙三人冷着脸,一言不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便由远及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连忙看去,却见尚林静正抱着一个婴儿,脚步极为虚浮地走来,一位戎人侍女搀扶着她,才没让她瘫倒在地。
尚林静一瞧见苏宗孺,脸上顿时便落下豆大的泪珠,苍白的唇轻启,“你,你们怎得如此憨傻……”
苏宗孺快步迎上去,接过尚林静怀中的婴儿,苏怀曦则搀扶住自己的娘亲。
此刻深夜,尚林静唯恐娃儿冻着,又不愿用草原的皮草,便脱下自己穿的青色外衣,将娃儿裹住。
娃儿生得白白净净,在此刻大声地啼哭着。
她的哭声在此刻剑拔弩张的草原部落中,霎时引人侧目。
乌达木轻轻抬手,便有一位戎人牵着两匹骏马而来。
乌达木看向尚雪生,笑道:“信守承诺,你们去吧,至于你,若想求生,只得杀出去。”
尚雪生淡淡冷哼一声,偏头看了眼被青衣包裹的娃儿,冰冷的面庞浮现柔和……这是他的外孙女。
他收回视线,挺身挡在这一家四口面前,苍老的身形挺拔如松,冷冷望着乌达木,口中则对苏宗孺道:“走!”
苏宗孺一咬牙,俯身朝尚雪生行了一礼,随后先搀扶着尚林静与苏怀曦上了马,继而自己才抱着怀中娃儿跨上另一匹马。
戎人们冷冷望着他们,但碍于乌达木,还是只得放行。
待苏怀曦搀扶着尚林静策马冲出包围圈时,戎人却又不知为何,拦住了苏宗孺。
苏宗孺一手抱着娃儿,另一只手紧握缰绳,心底微沉,回首看向乌达木。
“我的原话是,可以带走尚林静,”乌达木笑道:“但那刚出生的娃儿,你不能带走。”
尚雪生神色一冷,毫不犹豫一抬衣袖,便是射出百枚飞针,贯入周遭戎人咽喉,口中大喝一声,“走!!!”
乌达木冷冷一笑,一掌朝尚雪生拍去。
呛铛————
苏宗孺拔剑出鞘,剑芒一闪便是数颗戎人脑袋落地。
苏怀曦搀扶着自己的娘亲策马在外,回首看向身后的刀光剑影,目眦欲裂,但娘亲在怀,他若折返,尚林静定然死在其中。
一方是外公,爹,还有刚出生的妹子。
一方是自己的娘亲。
苏怀曦大口大口喘着气,犹豫两秒便一言不发,从怀中拿出信筒点燃,随后一边警惕打量四周,一边夹紧马腹,策马奔腾。
他若折返,便是五人尽死。
尚林静泪如雨下,她回首望着身后,已是哭的什么也说不出。
天鹰部落距离大离雁门关,有百里地,但三人来此,也并非毫无准备,在前方六十里处,还有两千骑兵掠阵。
苏怀曦驾马狂奔,他跑啊跑,跑啊跑,沿途偶遇落单戎人,尽数被他斩杀,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心中情绪。
不知跑了多久,直至东方发白,他便瞧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乃是看到信筒,前来支援的离人军队。
为首者,正是晋王麾下先锋,太子暗桩,也即后来的雁门关守将,董玉楼。
以及未来的大内总管,现名夏成松的林公公。
董玉楼见状连忙迎上,苏怀曦一拉缰绳,嘶哑着嗓子吼道:“救人!”
董玉楼闻言没有多言,毫不犹豫领兵向前,苏怀曦红着眼睛策马跟上,骑兵向前狂奔二十里地,直到晨光尽洒,遥遥看去,草原之上竟是站了个人。
在场众人微微一愣,策马向前,才是发现,此人正是苏宗孺。
苏宗孺背后插着无数羽箭,伤痕遍身,已经成了个血人。
他一只眼睛被砍伤,只能睁着一只眼,踉跄着,一步步朝边关的方向走去。
他那仅剩的一只眼内,已是毫无神采,呆滞不已,一眼看去,宛若一个尸体在走路。
而在苏宗孺的怀中,还抱着那裹着青衣的娃儿,只是那娃儿身上的青衣,已经尽数被苏宗孺的血所染红。
“呜哇呜哇————”娃儿仍在啼哭,证明她还活着。
苏怀曦见状当即就红了眼眶,背着虚弱的尚林静飞身来至苏宗孺身前,“爹……”
听见苏怀曦的声音,苏宗孺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眸才缓缓恢复清明。
他望着苏怀曦与尚林静,又垂眼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娃儿,如此才好似理解了事态。
苏宗孺张了张嘴,嗓音极为细微地说:“静儿,怀曦,我,还有这刚出生的娃儿……我们一家四口,还,还能聚在一起,江湖人,妻离子散,才是常态,而我……我就说嘛,我苏宗孺,混了一辈子江湖,运气不错……”
尚林静从苏怀曦的背上挣扎着下来,红着眼眶,从苏宗孺的怀中接过娃儿。
娃儿身上那被血染红的青衣,也弄脏了尚林静干净的衣袍。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眶,扯出一丝笑意,“你当初说,等娃儿出生,就给她取名……苏怀什么……那最后一个字,你可有想法了?”
“起名……哦,对……起名……”苏宗孺仅有的一只眼睛投在娃儿身上,想了想,而后笑了笑,
“血染青衣,朱阁绮户,红也,便叫她……青绮吧……就不叫苏怀什么了……”
话音落下,苏宗孺身形微晃,身躯一软,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尚林静抱着刚出生的苏青绮,无力地跪在地上,将脸埋进苏青绮那被血染红的青衣上,已经是痛苦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景正一年,六月。
苏家家主,顶尖宗师苏宗孺,尚家家主,武魁高手尚雪生,死于草原。
景正十七年,冬。
一辆马车在漫天遍野的雪中行驶,滚滚车轮碾碎可以碾碎路上积雪,却是碾不碎离愁。
深冬寒风呼啸而过,路途依稀可见不少衣衫褴褛,行色匆匆的难民,他们脸上还带着偏头关已破的不可置信,离乡的彷徨不舍与对于未来的茫然无措。
马车之上,柳叶琴坐在车架之前,望着周围流民,眼神不忍,但她不过一介剑宗长老,身处晋地,面对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又能做什么呢?
若是在燕云,还能靠剑宗的势力庇护。
玄沧大师坐在她身旁,手持佛珠默默诵经。
马车之内,洛湘竹已经醒来,柳叶琴向她解释了来龙去脉,她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静静待着,确保自己别被什么别有用心的家伙抓了反过来把燕王也牵扯进这档子事。
但苏青绮还没醒,她在昏迷中柳眉紧紧蹙着,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洛湘竹轻托着苏青绮的小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小手轻柔地替她按着太阳穴。
只是不知为何,昏迷中的苏青绮,竟是落下两行清泪来。
洛湘竹微微一愣,而后从怀中取出干干净净的手帕,柔柔地为她擦着泪珠。
片刻之后,苏青绮睁开眼眸,望着洛湘竹的脸,又看向她放在自己脸旁的手帕,眼神略显错愕。
洛湘竹也不会说话,便拿出一面小铜镜,示意给苏青绮看。
苏青绮望着镜子中,自己通红的眼眶,沉默良久,而后默默还回镜子,低声问:“公子呢?”
洛湘竹微微摇头,她也不知。
便在此时,车架外传来玄沧师太的错愕声,“云舒,你怎滴会在此地?”
苏青绮与洛湘竹均是一愣,掀开车帘,偏头看去。
他们的车架乃是往偏头关内而去,但此刻却有另一架马车竟然往关外而去。
马车周围,则是身着武服,一副镖师打扮的护卫。
观云舒坐在马车之内,掀开帘子,探头看来,与几女对视,也是稍微愣神。
“玄沧师叔,苏青绮,还有……你谁啊?”
观云舒从未见过洛湘竹。
闻听此言,一张绝美面庞也是顺着马车窗口探出,正是洛朝烟。
洛朝烟瞧见几人,神情一喜,“青绮,堂姐,你们怎会在此?”
既然洛朝烟在此,那周围那些伪装成镖师的护卫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正是许家诸多高手。
……
“去河曲拦截两千骑兵!?”观云舒柳眉一挑,神情一冷,“他有那个能耐吗?”
马车内,苏青绮,洛湘竹,观云舒与洛朝烟坐在一起。
洛朝烟则道:“慕剑主与师父也跟在他身边,只是区区两千骑兵,定然奈何不了他,只是现如今,也不知他在何处……”
洛朝烟想了想,才笃定道:“定在太原。”
话音落下,几女都是一愣,苏青绮略显不解,“公子为何要去太原那等龙潭虎穴,这,这不是自寻死路?”
洛朝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苏青绮,口中解释:
“赵无眠在信中说,皇兄还活着,他伪装自己中毒昏迷,便是想不废一兵一卒,削了我与皇叔的兵权……
只要他还活着,那我便做不成皇帝,任由我等如何操作,他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因此若想即位便必须杀了他,而他身边又有林公公贴身保护,所以我可以先不急着去琅珐领兵入京,只有等舅舅与一众武魁高手前去京师,杀了林公公与皇兄,再举兵前去,才是登基之刻,
而在此之前,为了支开来至琅珐的楚地水师,他多半会寻外部矛盾……也就是引戎入关,并把黑锅推给皇叔削藩,若他当真如此做了,那我便可来晋北,借此机会,收拢晋军。”
苏青绮与洛湘竹眨眨眼睛。
苏青绮略显错愕,“公子竟看得如此之远……可该如何收拢晋军?”
“这些事,他没在信中交代,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洛朝烟伸出两根手指,“他会去太原同晋王谈判,同时……”
洛朝烟微微一顿,又抬手撩开车帘,“应当快到了。”
晋北,董文祯领着五百亲军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狂奔而去,已经做好了被董玉楼所杀的准备。
但路上,一位文袍男子却是拦在路上,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董文祯微微一愣,“许……然?你,你怎会在此!?”
许然偏头看他,眼神复杂,继而又露出一抹笑意,“外甥女看来也不似表面那般纯真,你等的想法,倒是被她推演得相当清楚……只是,若不是赵无眠……”
说罢,许然微微摇头,没打算和这群死人透露更多。
董文祯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许然忽的来至他面前,一手便掐住他的脖颈,将他从马上硬生生按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董文祯面色涨红,但他又怎会是许然的对手?
别说是他,就是这五百人一起上,对许然而言,也不过多些时间的差别罢了。
许然对董文祯微微一笑,“放心,你的主子很快就会和偏头关死去的将士与百姓一起上路。”
说罢,只听咔嚓一声,董文祯的脖子便被许然当场掐断,继而许然一手硬生生将董文祯的脑袋拔下来,用布包起挂在腰侧,便飞身杀向董文祯身后那五百亲兵。
……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震颤,宛若地龙翻身。
却是董玉楼领着一万大军而来,待靠近之后,入目便瞧见尸骸遍地,面色微微一变。
他的副将翻身下马,查看死者身份,不多时便神情大喜,快步而来,“将军,死者乃是偏头关叛军,董文祯以及他的亲兵……这,这害的偏头关众将士惨死的叛徒,不知被哪位义士杀了!”
话音未落,副将才恍然想起董文祯可是董玉楼的亲生胞弟,董玉楼此次领兵前来,本就是以‘大义灭亲’的名号……因此自己貌似也不该表现得太高兴,再怎么说也是人家弟弟。
但他反应过来董玉楼身后的将士们可是没想这么多,一听是叛徒被杀,他们当即高举手中兵刃,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一片笑声中,董玉楼死死盯着那具无头尸身,脸色极为阴沉,沉默半响后,才摆出一副畅快笑容,偏头看向自己的副将,问:“解敬钊何在?”
解敬钊,偏头关守将之一,偏头关被破后,他便带着一万残军在晋北搜寻董文祯的下落,势必要先杀了叛徒。
在洛述之的计划中,董玉楼杀了董文祯后,该带着他的首级,去寻解敬钊,拿了他手上的一万晋军,再带着董玉楼的一万大军去太原围杀乌达木。
只要董玉楼有这层‘大义灭亲,诛杀叛徒’的名号,再领兵围剿乌达木,而后奋战在宁武关与雁门关第一线,挡住戎人,那晋王的二十万大军在晋王死后,定然有一部分会归顺于董玉楼。
杀叛徒,剿戎族国师,又亲力亲为抵御戎族,最能得这些边关将士的忠心。
这个计划有条不紊,有理有据,但从第一步‘诛杀叛徒’,竟然就出了茬子。
董玉楼沉默良久,随后一挥马鞭,“董文祯已死,但他背后不可能无人指使……诸位随我去太原找王爷要个交代!若是我等冤枉了王爷,那也该入城死守太原,绝不能让戎狗侵占太原!”
“绝不能让戎狗侵占太原!”
那解敬钊呢?
他正领着一万大军,略显错愕望着眼前之人。
那位晋王追杀多日,至今搜寻无果的大离嫡公主,洛朝烟正站在他面前,手持董文祯的头颅,冷冷扫视着这些残军败将。
她深呼一口气,“董文祯已死!诸位将士可愿同我一起,御于外敌!诛杀戎人!”
解敬钊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公主怎会出现在此地,他身后的一众将士红着眼睛,大吼道:“诛戎人!杀叛徒!报血仇!”
诛戎人!杀叛徒!报血仇!
这九个字被边关将士们嘶吼着喊出。
他们这些边关将士,不懂政治,理不清朝堂权谋的各种细节,但只有一点他们是明确的。
董文祯害的偏头关被破,无数人惨死,而洛朝烟替他们杀了叛徒。
戎人入关,大肆屠杀同袍,而洛朝烟要带领他们杀戎人。
这点就足够了。
边关将士与戎人有着数不清的血海深仇,他们知道,自己身为大离将士,只要杀戎人,那就绝对不会有错!
解敬钊望着群情激愤的一众将士,不知不觉也是红了眼眶。
他并非太子党,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边关将军,他带着一万将士当了逃兵,所为就是诛杀叛徒,所为就是希望能从晋王口中得个交代。
晋王到底有没有勾结戎人?
他噗通一声从马上跃下,跪在洛朝烟面前,红着眼睛大声问。
“末将,誓死追随公主!只望公主能给末将一个答案……王爷,究竟有没有勾结戎人?”
所有的晋地将士都在等着这个答案。
但解敬钊知道,对于洛朝烟而言,最好的答案,就是晋王勾结了戎人。
唯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收拢晋王的军队。
要知道晋王曾经可是试图追杀洛朝烟,两人不仅有私仇,更是政治敌人。
但洛朝烟望着眼前一位位边关守军的脸,沉默片刻后,却是嗓音柔和,说:
“皇叔从来不曾勾结戎人……此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只是被人暗算,污蔑了。”
话音落下,全场落针可闻,解敬钊略显错愕。
片刻之后,解敬钊再度叩首,
“末将,誓死追随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