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均晏颔首表示赞同, 觉得弟弟今日格外真知灼见:“均霆说得很对。”
难得听见兄长口中露出对他的赞同,谢均霆哼了哼,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牛雀大战。
谢纵微没有多给秦王眼神。
跌份。
施令窈赶在他看过来之前, 别开脸, 余光却忍不住随着他的身影而动。
扫过那只颀长有力的手,她看得分明,上面静静蛰伏的青筋像极了伺机而动的蛇。
她知道,蛇信嘶嘶吐过,舔舐过肌理的感觉。
施令窈像是被烫了一下, 把脸扭得更过去了些,面颊下有熟透了的红渐渐飘上。
谢纵微自然注意到了妻子神情间微妙的异色。
他动作未停,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飞扬的得意神采。一旁的秦王时刻紧盯着他, 见状, 颇有些危机感。
谢纵微这厮……怎么突然开窍了?
看起来很是风骚惹人眼不说,还知道怎么才能讨得窈妹和先生欢心,特地求了圣人亲笔的牌匾下来, 当着大家的面风风光光地送过来, 可不就显摆他谢纵微是个有能力的好女婿么!
秦王警惕地看了谢纵微好几眼,但圣人亲自写了‘贞不绝俗’的牌匾赐给施父, 这无疑是给施家长脸撑腰的意思, 窈妹一定也很开心。
秦王只能先咽下心头的苦楚, 与众人一同向施父道贺祝喜。
施父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不见得有多么欢喜, 只淡淡笑着道一家人都得沐浴焚香, 再恭恭敬敬地欣赏圣人墨宝,今儿便不得空再招待客人了,改日必定亲自送去拜帖, 再邀众人来府上小聚。
主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遑论这些登门拜访的人大多是施父的学生、小辈,听了这话便也纷纷会意地说了一通客气话之后起身告辞。
昌王却没动。
他看着其乐融融的施家众人,触及那方描金重墨的匾额,眼中阴骘之意更浓。
“施公都说了,此时不便待客,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秦王与底下几个侄子年纪差不多,自小靠着皇叔的身份狠狠压他们一头,看着昌王那副没眼力劲儿的样子就心烦,若不是他故意过来显摆身份,也不至于衬托得谢纵微出场时那么风光。
就是个坑叔的倒霉玩意儿。
昌王闻言,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翻身下马,走到施父面前恭恭敬敬地做了一揖:“礼留下,本王就先走了,不耽误施公一家团聚。”
他把一家团聚咬字咬得极重,明明是青天白日,莫名给人几分阴冷之意。
秦王:他什么意思,内涵我不是施家人,待会儿也得走?
施父脸色不变:“殿下有心了。”
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长辈语气。
昌王呵呵笑了两声,目光放在一旁的施令窈身上:“施公双喜临门,真是好福气。谢夫人既然回了汴京,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王妃过几日要举办一场牡丹宴,玉质,记得给谢夫人也发一份帖子。”
昌王妃笑着应是。
施令窈皱了皱眉,她出声拒绝之前,垂在身旁的手被人捏了捏,十分柔和的力道,带着安抚之意,她绷紧的手背一松。
谢纵微侧了侧身,替她挡住昌王令人不适的目光,淡淡道:“多谢昌王好意,只是我夫人近来心思都放在孝敬耶娘与准备太妃娘娘举办的马球赛这两件事上,实在腾不出手去王府赏花。事关长者,终是重要许多,想来昌王应当能够体谅。”
语气疏冷,听不出多少恭敬之意。
但谢纵微常年都是这个死样子,昌王就是想发火,也挑不出错处。
他有些太心急了。施令窈死而复生,施公重回汴京,还有他的两位好皇兄明里暗里对他使的绊子……
昌王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微微一笑:“如此,那便等日后再聚吧。终归谢夫人长在汴京,咱们总有聚上的机会。”
秦王听得皱起眉,昌王妻妾俱全,风流得很,这种人眼巴巴地和窈妹发什么帖子?
“行了,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快回你的昌王府抱着那几盆牡丹慢慢赏吧。”秦王眉梢微扬,“反正你身上也没什么活儿,在府里浇浇花,多陪陪你那四五六七八个小老婆也好。”
昌王与昌王妃面色同时一僵。
他们很快就走了。
“窈妹,之后若是他再来纠缠,你就搬出我的名号来吓他一吓!”秦王义正言辞,“昌王此人,我从小打到大,我说的话,在他心中想来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对上秦王发亮的眼,施令窈默默重复了一遍从小打到大的话。
真这么说了,新仇旧恨,昌王恐怕恨不得当场再杀她一回吧?
看着秦王恨不得摇晃着他那金光闪闪的尾羽围着施令窈飞一圈儿,谢纵微冷淡道:“多谢秦王美意,只是有我在,不必你多操心。”
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再度覆上那阵柔软,握紧,十指紧扣。
施令窈眼睛微微瞪圆了些,阿耶长姐他们都在,谢纵微发什么疯!
“有你在?你日日忙碌,若是窈妹真的遇到什么事儿了,能指望得上你?”秦王毫不留情地讥讽过后,又对着施令窈楚楚道,“窈妹你说对不对?”
那阵冷冽若霜雪的眼神也落在她身上。
“阿窈,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被两个身量高挑、威仪强大的男人这么望着,视线焦灼地黏在她身上,施令窈有些不自在,更觉得他们莫名其妙。
“呀,我头怎么有些晕……”施令窈佯装不适地闭了闭眼,使劲儿抽出被谢纵微握着的那只手,朝着双生子挥了挥,“大宝小宝,快来扶一扶我。”
谢均晏和谢均霆连忙大步走了过去,一左一右地挤开了谢纵微和秦王,心疼地看着母亲:“阿娘,您没事儿吧?要不要我背您进去歇一歇?”
施母身体不好,先前露了个面,便被人扶着进去休息了。
施父、施朝瑛和施琚行站在府门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出戏码。
施琚行看着阿姐拙劣又可爱的表现,忍不住笑,却捱了长姐一记眼刀。
施琚行:……他笑笑怎么了!
双生子不是不知道阿娘此刻是在演戏,但他们只觉得阿耶和秦王叔叔太不懂事,争风吃醋到阿娘都招架不住了,还不知道收手。
施令窈半靠在谢均晏身上,闻着儿子身上清爽的翠竹香气,对着那俩老男人挥了挥手:“你们快走吧,我看着你们头更晕了。”
秦王抿了抿唇,有些委屈。
他坚信,自己是被谢纵微给连累的。
“窈妹……”
谢均霆一视同仁:“您二位,要我扶着上马吗?”
谢纵微淡淡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小儿子,眼神里威慑之意颇重。
谢均霆咧开的嘴缓缓闭上。
“延益,子恒,来。”
施父语气温厚,谢纵微与秦王忙整了整脸上神情,快步上前,恭敬道:“是。”
施父先看向秦王:“难为你有心,一大早便来帮着我们搬东西,于情于理,都该请你留下一道用餐饭才是。不知子恒可方便吗?”
秦王喜不自胜,背脊不自觉挺直了些,他努力想让自己笑得稳重一点,但掩不住的开心与激动还是从他飞扬的眉眼间露了出来。
谢纵微在一旁看了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
笑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很是不雅。
他可不能这样,他要宠辱不惊。
谢均霆看着秦王被外祖父拉着好一顿温声细语连声夸赞,还说起在江州时听闻秦王在边疆戍守打退金贼的事,谢均霆眼睁睁看着秦王叔叔那张风流俊美的脸越来越红,都快赶上罩着牌匾的那块儿大红布了!
他不禁怀疑,待会儿晕过去的人,不是阿娘,更可能是秦王。
谢均霆坏心眼地想,待会儿就让阿耶帮忙扶着秦王,他肯定要嫌弃地皱眉,但是阿娘和外祖父他们看着,阿耶又不能表现出善妒的那一面,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幸灾乐祸过后,谢均霆看着孤零零站在一边的阿耶,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好歹曾经也是有名有分的人,现在竟然还比不过外边儿的花孔雀。
谢均霆叹了口气。
谢纵微仍旧站得如翠竹松柏一般笔挺,听到小儿子隐隐带着些怜惜的叹息声,他眉头微沉,想去看一看施令窈。
小儿子可怜他算什么,能博得阿窈一两分的怜惜,才是意外之喜。
“延益也辛苦了。我退出朝堂多年,早已是没没无闻,今日能得圣人亲笔墨宝,其中少不得有你在圣人面前替我这老头子美言几句的情分在。”
谢纵微摇头,施父却制止了他谦虚的话:“行啦,毕竟你是均晏均霆的阿耶,今日家宴,你也该在。”
谢纵微脸上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是,多谢岳父。”
施父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只招呼着众人一块儿进去,别在风口上再站着了。
秦王看着施父他们进了门,才冷冷道:“你不过是沾了窈妹和孩子们的光罢了,先生见你送来牌匾辛苦,客套两句,你竟还当真了。仅仅凭你这个人,先生绝不会搭理你。“
“是吗?“谢纵微慢条斯理地掸了掸束带上的玉佩绶带,看着被长子扶着进了门,却又偷偷往回望的妻子。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相撞。
抓到了。
看着妻子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速扭回头,又往长子臂弯里靠,谢纵微唇边的笑意淡了淡,睨了一眼秦王:“到底我和阿窈是结发夫妻,又有均晏和均霆的情分在。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我彻底断开。”
谢纵微想起前段时日几近诛心的痛苦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