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又见惊鸿
    多年过去，剑仆早已不是那个为师门报仇雪恨的狼狈年轻人，他如今白发苍苍，身形也略微佝偻，看起来只是个老头。
    可无名剑客却没有什么变化，和当年一样的……平平无奇。
    只是不知他为何执迷于纵横楼，于是剑仆问道：“你想找什么？”
    无名剑客直接说明来意：“蹉跎多年，飞升无望，所以想看看前人剑道。”
    剑仆盯着对方，说道：“按照规矩，只可在纵横楼中阅览群书，不可借阅，更不能带出。”
    “剑修眼中从来没有什么狗屁规矩。”无名剑客终于正视眼前老者，仔细看了两眼，叹道：“你居然认得我，可惜我还是想不起你。”
    剑仆却说：“想不起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何不是大事？
    他守了纵横楼这么多年，甚至自称“剑仆”，为的就是寻找眼前此人，怎么能说不是大事？！
    剑仆神色如常，不喜不悲，不知为何心中汹涌渐渐平息。
    他以恩人为目标，修炼多年，如今也成了合道境，此刻却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显得可笑至极。
    原来两人压根就不是同道中人，草原上的惊鸿一瞥只是萍水相逢。
    那匆匆一眼让他误以为剑仙应是远离尘世喧嚣，逃出三界因果之人，殊不知对方其实也是困于飞升之苦的普通修行者。
    剑仆忽然叹息，微微摇头，自己这一生，还真是无趣至极啊。
    无名剑客一手搭在破旧长剑之上，那剑鞘似是已经快要烂掉了，应是用了无数次才会变成这样。
    一如当年。
    剑仆说：“我叫戴望，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剑客。”
    从此刻起，他不再是谁的剑仆。
    无名问：“你的剑在哪儿？”
    “为何要有此问？”
    “我要看看你的剑，才知道你有无资格配我出剑。”
    戴望：“可我已经很多年未曾用剑了，如今回头去看，居然连一柄趁手的剑都没有，真是可笑。”
    无名：“既然如此，我允你活着离开此处。”
    “其实许多年前，你曾经救过我一命，我也是那次见到了你的剑，铭记至今。”
    “既然有恩，你更不应该阻拦于我。”
    戴望却说：“你说剑修眼中没有规矩，我却觉得剑修眼中也不该只剩恩仇？而且，我如今想通了一件事，你与我有活命之恩，我不如送你一死当做报答。”
    无名剑客忽然放声大笑，“我突然对你有点兴趣了，可惜当年居然不记得你，不然或许我们可以喝一场酒。”
    “喝酒还是算了，杀你之后，我把命还你。”
    戴望身上气息骤变，哪里还有之前垂垂老矣的模样，只见他须发纷飞，一袭灰衣难掩风姿。
    老者一手高抬，不必言语，悬立于纵横楼顶的那柄除夕便自行飞了过来。
    一人一剑相触，心意相通，剑灵战意盎然。
    它并不是戴望的剑，但是多年以来，这一人一剑俱是履行着看守纵横楼的责任，不知除去了多少宵小之辈。
    故而他们不是主仆，却胜主仆。
    戴望一旦拿起除夕剑，浑身剑意磅礴散出，比起逗弄云逸那时简直判若两人。
    王神来目睹了这一幕，身影气息也被无名剑客尽数感应，只是一直不屑出剑仅此而已。
    他没能从纵横楼找到父亲身影，却看到了剑仆重新找到自己姓名的一幕，又是激动又是感伤。
    那老人寻了一辈子的剑道，居然成了最后之敌。
    假如苍天有意，如此玩弄世人难道正合它意？
    它又可从中感受到丁点乐趣？
    戴望终于想通，他寻了一辈子的剑道，其实今日亲身领教未必不是另一种得偿所愿。
    纸上得来终觉浅，不如死在他的剑下，也算成全了自己这可笑的一生！
    他一剑遥指无名剑客，霎时无穷剑意纷飞，这些皆是他从纵横楼所学，同时施展出来竟然像是几十名合道境剑修一起出手。
    除此之外还有七十二柄辅剑伴着除夕一同出剑，在剑灵的指引下自行化作剑阵，气势磅礴，天地失色！
    无名剑客眼前一亮，没料到戴望居然起手就是威力如此强大的剑势。
    他被这一剑逼得连连后退，最后竟是退到了纵横楼之外。
    戴望身后守着那栋被他视为“家”的纵横楼，手中攻势不停，剑意再涨三分！
    无名剑客见状不再轻敌，右手拇指轻弹剑格，将剑身顶出半尺。同时左手握住剑柄，顺势一剑挥出。
    剑气无形，地面却浮现出一道似是要开天辟地的剑痕！
    平平无奇的剑客挥出简简单单的一剑，正是当年的惊鸿一瞥！
    戴望纵有无数剑意，却偏偏破不掉这简单一剑，被其死死压制。除夕剑阵也是一触即溃，那七十二柄辅剑碎成一地残渣。
    但即便如此，戴望没有退后半步，硬是将那道鸿沟拦在了纵横楼前，不让小楼受到丁点损伤。
    无名剑客眼中浮现一抹赞赏，说道：“你所学太过驳杂，不够纯粹终究难以飞升。”
    戴望嘴角流下一行血线，他却笑道：“可我还活着。”
    无名疑惑：“你就只想活着接我一剑？”
    戴望口吐鲜血：“多年前我就见过此剑，见你斩杀一名合道境，这一剑简直化成了我的梦魇，挥之不去。我每每闭上双眼就会看到再度看到这一剑，它在我脑中重复了千万遍。”
    如果这世上无名剑客是最了解惊鸿一瞥的人，那么戴望便是第二个。
    没人知道他在梦中，在心底重复了多少遍。初时是为了模仿，后来则是出于本能，因为无时无刻那一剑都在自己眼前反复上演。
    无名剑客不解：“那又如何？”
    戴望擦拭嘴角，重新挺起胸膛，“如果你的惊鸿一剑能有当年的威力，此时此刻我已经死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现在的你，比起当年反而不如，看来合道境确实使人蹉跎。”
    无名剑客不为所动，重新做出拔剑的姿势，“口舌之利，于你无益。”
    戴望依旧在笑，左手持除夕，右手拇指食指掐出一个圆，似是在模仿剑鞘。
    然后他做了个与无名剑客一模一样的姿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