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我说，你太弱了。”
    下巢，第七大区。
    铸造世界迪莫斯负责重建这片城区。
    堆积在地面上的天板碎片被移除。
    经过多番熔炼之后，这些由陶钢制成的巨大碎片杂质尽除。
    它们会以热浆的形式灌入第七大区的地基框架，形成坚硬又沉重的城区底座。
    在繁忙的浇筑现场，正在指挥机仆干活的机械神甫听到了一串警报声。
    他们体内的传感器监测到了灵能波动，灵能读数明显上升，象征危险临近的二进制信号从逻辑管路内划过。
    “1100100 1100001…”
    机械神甫伸手摸向机械背包上的动力斧，猩红的义眼飞速闪烁，竭尽所能地捕捉灵能信号的来源。
    很快，灵能读数的尖峰曲线趋于平缓，数值从伽马级降低到柔级，预示着那个强烈的灵能信号源已经离开。
    “传感器自检///自检完毕//没有逻辑错误//确认灵能读数异常///发出警报…”
    音阵装置传出机械神甫的自言自语。
    作为一个负责指挥工程项目的中层机械教成员，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对抗伽马级灵能者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左右不过是挣些王座币和学分，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就当他打算把警报发到巢都的公用网络中时，趋于平缓的灵能曲线凸起一个小小的尖角。
    “滋滋滋——”
    微弱的电流声从颅内电路划过，机械神甫身躯一震，搭在机械背包上的机械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恍然失神，如同宕机一般。
    如此度过半分钟，机械神甫回过神，忘记了自己要发出警报的事情，继续指挥机仆们浇筑地基。
    同样的一幕在后续的半小时内重复出现。
    一支又一支工程队伍的机械神甫监测到了异常的灵能读数，他们全都在恍惚中放弃报警，权当无事发生。
    负责看守底巢和底巢入口的，是行星防卫军的新兵连。
    沙包和金属板堆砌而成的壁垒后方，新兵蛋子们正在换班。
    五人小队沿着曲折的通道，前往底巢一层的营地。
    这支小队所走的路线，正是当初猎爵们向弥合教总部发起突袭的那条。
    进入地面的洞口后，首先遇到的是哀嚎通道。
    这条通道的灵能效果尽数消散，墙面上的人类尾椎雕纹氧化剥落，留下了无意义的斑驳纹路。
    “呵，背信者…”
    似有似无的轻叹在蜿蜒的通道内响起。
    走在小队末尾的新兵听到了这古怪的声音，不由得脚步一缓，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他没有发现任何人。
    刚才那声音就像是幻听一样。
    “喂，跟上，别掉队。”小队的队长回头朝队员招招手。
    “你们没听到声音吗？”新兵指了指身后，一脸的古怪，“刚才好像有人在说话诶。”
    “嗤，我可没听到什么声音。”另一个队员打趣道，“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哈哈，我想应该是的。”
    “你该不会要哭鼻子吧。”
    队员们轻笑调侃。
    新兵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抱着激光步枪回到队伍。
    队长拍了拍手：
    “好了，都别废话了。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没结束，都跟我来，我们要去底巢的最底下巡逻。”
    小队顺着螺旋向下延伸的通道来到底巢的一层。
    这里的地板上有一个直径大约为十米的窟窿。
    当初以奥斯格斯为首的猎爵们，就是从这里直达底巢最底部的。
    他们利用爆炸物炸毁了地板，一层一层地往下炸，最终形成了一个全长超过千米的竖井。
    这口竖井被机械神甫带人改造了一下，加装了牵引装置和升降台，成为了新兵前往最底部的快速通道。
    小队登上升降台，在牵引装置的轰鸣中往下降。
    底巢的一层为新兵连的营地，二层为训练场。
    只有这两层允许进入，其余楼层均被工程泡沫封堵，禁止任何人入内。
    当然，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最底下的异形文明宝库。
    机械教觉得那里有一定的研究价值，所以在宝库内搭建了异形文明研究基地。
    针对异形文明的研究，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到现在从未停止过。
    宝库内的藏品虽然被搬空了，但置物架没有。
    这些架子由沉重的石头打造而成，上面有饮骨者语言和意义不明的涂鸦。
    通过对这些异形文明信息的研究，机械教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这座宝库少了一样东西。
    准确地说，那应该是一座石碑。
    这座石碑本应出现在宝库的中央，成为不会被访客忽视的存在。
    但在猎爵们进入这座宝库之时，这座石碑就已经没了。
    石碑上所记载的异形文明信息也都跟着不见踪影。
    机械教有理由相信，这是弥合教的杰作，后者的目的是掩盖某种真相。
    对于真相的挖掘和探索，往往是危险的开端。
    “建立第115次扫描档案///启用多光谱光学传感器//能量脉冲仪//化学信号监测仪…”
    机械神甫站在石碑的底座旁，发射一个又一个能量脉冲，汲取来自异形文物的数据。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
    前来巡逻的新兵小队靠近石碑的底座，看到了正在扫描文物的机械神甫。
    机械神甫一边发射蓝色的扫描光束，一边回头朝新兵小队比划出“噤声”的手势：
    “以欧姆弥赛亚之名///我需要在最后的一周内弄清楚石碑的用途//否则会错过论文答辩//所以，安静//聆听欧姆弥赛亚的乐曲。”
    “滴滴答滴答滴答…”颅内扫描器传出清脆的工作提示音。
    新兵小队在一旁等着，队长手里是等待机械神甫签字确认一切正常的数据板。
    过了几分钟，机械神甫遗憾地叹了口气，走向小队：
    “又一次失败///扫描结果与之前的记录吻合//显示为一件无法进行进一步研究的异形文物//放弃扫描=论文失败=答辩失败=留级//欧姆弥赛亚在上，迎接我的是新一轮重修。”
    新兵们别的听不明白，“重修”这个词还是懂的。
    “节哀，神甫。下次你肯定能找到更合适的论文课题。”
    队长将数据板递出去，示意机械神甫签字。
    小队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说话者是先前那个疑似幻听的新兵蛋子：
    “你们不想知道石碑上写了什么吗？”
    “想啊，当然想，可光想有什么用。你没看机械神甫也没辙吗？”队友嗤笑道。
    新兵蛋子说：
    “我觉得可以大胆地猜一猜。你们瞧，饮骨者是个真菌异形文明，兼具掠食性和寄生性。它们在这里建造一座宝库肯定不只是为了让人类参观。它们本可以在这里布置防卫力量，但它们没有。不仅如此，它们还允许人类从这里拿走藏品，随意使用。你们觉得，这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队友们不以为意。
    机械神甫倒是颇为在意，颅内的逻辑管路滋滋作响，静电噪音连绵不绝，预示着他的思维正在飞速转动：
    “有趣的提议=可行的思路=论文有概率通过答辩///继续说//菜鸟//我在听。”
    “凡事都有代价的。”新兵蛋子摊了摊手：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们是真菌异形，我们为什么会准许人类肆无忌惮地占有我们的藏品，还不是因为我们希望人类帮我们传播寄生孢子吗？”
    机械神甫恍然大悟，猛地转过身，看向石碑的底座：
    “精彩且有理论依据的推测//我部分赞同你的观点///新建逻辑推理档案//按照换位思考的逻辑，推演异形文明准许人类无节制占有藏品的目的//推演完毕，推演结果为促使人类传播寄生孢子。
    “///发现新的问题//要是人类只占有藏品，没有传播孢子，会出现什么结果///新建逻辑推理档案//推演完毕//推演结果为人类将遭受饮骨者的打击报复。”
    机械神甫激动地抬起双手，用电子合成音欢呼起来：
    “赞美欧姆弥赛亚///新的论点成立//石碑上的内容可能是一份契约书//凡占有藏品者，须传播寄生孢子，否则必将受到饮骨者的清算！”
    队友们看向新兵蛋子，没想到这家伙三两句话就帮机械神甫解决了难题。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两下子的。”
    “你的脑袋这么有用，应该去下巢的学院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拿奖学金。”队友们乐呵呵地夸赞道，新兵蛋子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露出笑容。
    他用淡漠的眼神扫视队友和机械神甫。
    凡是被他用目光扫过的，全都身躯一震，眼中失去神采，进入愣神状态。
    现场在这一刻被按下暂停键，除了“新兵”以外的所有人、所有伺服颅骨都静止不动。
    “新兵”背负双手走向石碑的底座，外表迅速发生变换，从面容青涩的新兵化作根纳罗·梅斯拉顿的模样。
    艾皮迈特的饮骨者宝库里，囤放了许许多多幽灵蘑菇的菌丝。
    这是一份极其丰厚的奖励。
    可艾皮迈特人却贪得无厌，拿了好处不办事，只顾着用幽灵蘑菇赚钱和做实验，全然忘了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时至今日，这座宝库里的饮骨者寄生孢子已全部被毁，一只也没留下。
    艾皮迈特一味地向饮骨者索取，却没有帮饮骨者传播寄生孢子。
    他们的所作所为必将遭受饮骨者的严厉惩戒。
    根纳罗就是为此而来。
    不，应该说，饮骨者就是为此而来。
    根纳罗向宝库大门伸出右手，蓝紫色的条带光芒从掌心射出，光芒中蕴含着密密麻麻的光点，那是一颗颗经过灵能大幅度强化和改造的寄生孢子。
    根纳罗用灵能创造了强风，将孢子以极快的速度吹向竖井。
    这些孢子只需10分钟，便可在普通人身上完成寄生。
    10分钟后，感染者的一切都将归于饮骨者，归于我主。
    宝库内的一名机械神甫和五名新兵，成为了最先被感染的对象。
    底巢的其他人很快就会补上他们的后尘。
    一座被大面积感染的巢都，有且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
    或是死于饮骨者之灾，或是死于帝国之手，成为灭绝令下的又一个死亡世界。
    艾皮迈特的副总督很热衷于对抗饮骨者。
    他和机械教的高阶神甫合作，制作出了大量针对饮骨者的扫描模板，据说还在研究疫苗。
    这种不利于饮骨者的苗头必须立刻被遏制。
    饮骨者将用艾皮迈特的灭亡警告那些挖掘出宝库的帝国世界，如不传播孢子，它们只有死路一条。
    一场又一场恐怖袭击已经在路上，伽马级灵能饮骨者将摧毁饮骨者的敌对世界。
    “去死吧，艾皮迈特，我们将踩着你的坟堆开启复仇…呃？那是什么？”
    狂风裹挟孢子冲向升降台的入口，却被一道凭空出现的空气墙挡住，任凭风声呼啸风势刚猛，也再不能前进半步。
    孢子后方的空气也变成了空气墙。
    前后两堵墙对孢子发起夹击，无数绚烂的蓝紫色水在空中炸开，寄生孢子成片成片的死去，形成了一面布满蓝紫色星点的美丽画卷。
    根纳罗没心思欣赏这幅美景。
    眼前这一幕预示着这里出现了敌人。
    或许是某种科技装置，又或许是某种灵能，总之，敌人挡住了寄生孢子的去向，不把他解决掉，艾皮迈特的毁灭进程只会止步不前。
    暂停吹风和喷发孢子，根纳罗抬手敲击响指。
    “啪嗒！”
    脆响如惊雷，肉眼可见的球形冲击波向外扩散，瞬间扫过宝库的每个角落，就连门外的通道和升降台也没放过。
    冲击波造成的光影褶皱在进过某个地方时发生变化，弧形的冲击纹理被透明事物扭曲成一道人影。
    “找到你了。”根纳罗扬起嘴角，朝透明事物一指，电光爆射而出。
    蛇形闪电跃动奔行，转瞬间轰击在透明事物上，却全都石沉大海般毫无反应。
    电光消失了，就这么消失了，那透明的事物如同深渊巨口，将所有闪电吞入腹中。
    “这…”根纳罗目光微凝，眉头收紧，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忙在精神网络里求援。
    可是！
    精神网络已在不知不觉中被阻断！
    这座宝库的墙体内，竟然存在着阻断精神通讯的力场。
    根纳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了精神信息海洋上的孤岛。
    就在他心神震颤之时，宝库大门在轰鸣中迅速闭合，宝库内的机械神甫和新兵们被震动的空气碾碎，体内的孢子也是如此。
    “哐当！”大门紧闭。
    宝库内死一般的寂静。
    负责开关大门的液压装置自始至终没有启动过，根纳罗也未曾感应到周围出现第二股灵能，可宝库大门就这么关上了，实在是匪夷所思，就跟撞了鬼一样。
    “咕噜。”根纳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接连敲出响指，施放出扫荡全场的冲击波。
    一阵一阵音浪爆发，冲击波连续扫过同一个位置，透明事物屹立在那，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你是谁？”
    根纳罗召唤出灵能遮罩。
    他的左手掐着敲击响指的动作，蓄势待发。
    他的右手掌心向上摊开，电蛇在指尖游走，一声电泳声过后，有闪电凝聚而成的电光长枪浮现手中。
    握住这根电枪用力一挥。
    “噼啪！”惊雷之声炸响，狂暴的电枪带着雷霆之势轰击透明事物。
    预想中的爆炸场面没有出现。
    电枪撞在那透明事物上，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凭空消失。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根纳罗后撤两步，神情变得慌张起来，眼底流淌恐惧的光芒。
    “噼啪！噼啪！噼啪！”
    一根又一根电枪射出去，根纳罗发了疯一般挥舞右手，宝库内电光爆闪，雷声阵阵，不绝于耳。
    一根，两根，三根。
    十根，二十根，三十根。
    一百根，两百根，一千根！
    伽马级灵能者爆射足足一千根电枪，可却什么也没有改变！
    “呼哧呼哧…”根纳罗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直冒，脸色煞白。
    他步伐虚浮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置物架的坚硬石面上休息，努力平抑连番施展灵能带来的强烈晕眩。
    那透明事物周围的地砖已被闪电尽数红碎，形成了一大片深凹下去的弧形洼地，遍布漆黑的焦痕。
    凹坑的表面上铺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物质，那是石头在电光烘烤下形成的晶体。
    别说是石头了，哪怕是星际战士的陶钢动力甲也早已在这狂暴的闪电洪流中融化。
    可那隐形的事物却依旧纹丝不动。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根纳罗一边向宝库大门挪动，一边警惕着看着透明事物。
    今天他已经问了不知道多少遍这个问题了，从未收到回应。
    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听到了一个清冷的男性嗓音。
    “你比我想象中弱。”
    “什么？！”根纳罗身体一僵，反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个声音正来源于透明事物。
    “我说，你太弱了。”
    透明事物开始移动。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无声无息，看上去轻如鸿毛，宛如轻巧的豹猫。
    但就是这么一种静谧的步伐，却让根纳罗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透明事物的透明外壳退却，漆黑的躯壳渐渐浮现，一道不可名状的黑影凸显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