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两界舟
    不要进来。
    陈宣磨挲青色玉石上的潦草字迹，怀疑这是山君大人的字迹，让虎家崽子们辨认文字。
    “哦……这是文字啊……”
    稳重的虎兄长看了一眼，恍然大悟，挥手将虎姐、虎大山狱等虎崽子唤来，道：“你们且看看，是否父亲所写？”
    “不大认识……”
    “父亲识字？不曾教过虎某。”
    “……”
    陈宣满头黑线，知晓虎家重武轻文，但没料到偏科到这种地步。一家鬼怪，凑不出半个识字的，难怪狐家说什么，他们做什么！
    人与妖类万族，皆相似，传承文明。
    但鬼怪，相差甚远，蛮荒无比。
    绝大部分鬼怪的修为，源自血脉的传承，年纪、境界够了，传承会自行浮现，它们无需识字，依靠身躯本能，便能呼吸吐纳、运行仙炁真经……
    传闻中，世上最初的呼吸法、戏法、真经，便是模仿山海神兽而来。
    “看看。”四牙小象谛山眼睛凑上来，并不认识，但能看出，这不是他父亲的字迹。转头看向白梓小狐，道：
    “小狐儿，你最有本事，认知文字，你来说说，什么意思。”
    狐家与虎家关系良好，之前已经多次研究青色玉石。
    白梓小狐回答道：
    “不是山君伯伯写的，亦非小狐父亲所写……兴许是某位识字的大鬼怪长辈，临时写上去的。”
    陈宣闻言点头，继续查看平平无奇的青色玉石，字迹划痕，老旧斑驳，似乎有些年头了……莫非不是最近刻上的字迹？
    难道疑似【姑瑶山】秘境的白雾大渊中，同长生种的桃源秘境一样，里面生存着古人？
    “不对，古人书写篆文，“不要进来”四个大字，明显是简化过的现世文字。”
    陈宣摇头，推翻心中的猜测。
    狐家高级道藏境的狐小姨，走过来道：“这四个字，不知是在提醒，或者警告谁……但与我等无关。”
    她们早就看见这文字，但并未过多关注。
    那片白雾大渊，连山君等鼎炉大鬼怪，都能吞没下去……纵然没人提醒，她们这些道藏、羽化鬼怪，除非嫌的命长，否则，不可能主动去接触。
    陈宣闻言更加疑惑，山君大人拼命送出一块无用的石头，到底是要提醒谁呢？
    “难不成是我？”
    不可能，山君大人并不知晓，他何时会返回南荒。
    “这块石头，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简单，里面有一丝残余的土德黄炁之力。”
    陈宣继续感应、查看青色玉石，玉石表面的斑驳纹路，似乎构成一种玄奥的山泽法阵图案，他觉得神异，但并不明白这些符文脉络，代表何种东西。
    青色玉石，在久远之前，充当过某种法阵的符石么？
    但如今，能量流失殆尽，化作一块凡石了。
    “恩人圣子，你要去那片白雾大渊么？”
    白梓小狐头披尖长的丧帻，站起来像是个一米多高的小女娃，小爪子轻轻拉了下陈宣衣袖，狐儿眼晶莹发亮，仰头担忧道：
    “那片区域很危险，南边的很坏的大鬼怪们，如今很多都在那里盘踞查看……据说，还有一些南荒外面的人类、妖族修士潜入了。”
    山君带领一众大鬼怪，在南荒翻天覆地挖了数月时间，必然被其他势力关注。
    如今出现意外，许多人犹如闻着腥味围拢上去。
    陈宣摸了下白梓小狐的脑袋，低头笑道：
    “恐怕是的……我还等下小狐父亲，替我炼制一件绝世宝具呢。”
    原本，心中便有这种想法。
    上河图卷之中积累着大量宝具碎片，可以请炼器大师白杆杆出手，炼制一件绝世宝具。
    炼制绝世宝具，耗费时间漫长，动辄以年月计数。
    他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在南荒中寻找安全之地，继续闭关潜修……但如今，三尾狐白杆杆，亦消失踪迹了。
    “山君大人，寻找【姑瑶山】遗迹这件事，做的太急……说好将来等我一起的。”
    陈宣心中腹诽了一句，不过，隐约明白山君大人为何如此做……
    山君倘若不找点价值更高的大事，约束住其他性情暴虐嗜血的大鬼怪们，恐怕，楚国南边赤鸦城等边疆城池，早就尸山血海，赤地千里了。
    一些食肉的鬼怪们，会比雨国妖类、芝国草木灵族做的更加过分。
    因为，人类，自古以来，就在鬼怪的……食谱之上。
    土狗通人性，知晓主人喜恶。
    “喵
    草丛中，玄猫隐藏身躯，偷偷摸摸将脑袋探出，一双瑰丽的紫黑色眼眸，远远盯着被一众鬼怪拥簇的陈宣，嘟囔道：
    “是人就会变强，陈宣强的尤其快。”
    大半年前，陈宣便能以一敌多，对付普通道藏，但她清楚，那是耍赖皮，完全借助外力，来源天命武器——人皇幡。
    可现在，陈宣催动一种纯粹的仙炁之力，一个眼神，就能干脆利落的“看杀”十几位道藏修士了。
    这是堂堂正正，属于自身的力量。
    “陈宣不逃，还留在虎山上作甚？南边的孔雀山主，马上就要到场，他难不成还能对鼎炉大能啊？”
    玄猫略微担忧且奇怪的想着，难不成陈宣已经强大不惧鼎炉鬼怪了？
    “不管啦，先吃再说！”
    十几只孔雀鬼怪尸身，让人皇幡扫过一遍，灵蕴又被捡走，最珍贵的东西几乎全被陈宣拿走，没多少有用之物了。
    玄猫倘若等到鼎炉层次的大战爆发，别说这些孔雀尸身，这座立起来没多久的虎山，说不定会再次倒塌，就要白来一趟了！
    她鬼鬼祟祟走出草丛，装作一只路过的野猫，朝陈宣那边渡步而去，嘴中默念着：
    “看不见本猫，看不见本猫……”
    她是少数几个，知晓陈宣提前练出神魂躯的存在。其万一动用神魂，有本领看见她这种存在：
    “世上没几个陈宣这样的道藏修士，本猫吃点东西，还要担惊受怕！”
    “……”
    陈宣目不斜视，眼角余光中，掩耳盗铃的玄猫过来了，他的余光打量其颈项上红绳系的玉质小书。
    “【小阴间】的天命仙种图录，接下来，会自动记录【两界主】之名么？”
    他心中思忖着，旋即，缓缓转头，远天尽头，一抹金白色的光点浮现，极速明亮，犹如一颗横贯天空的剑形虹光，拖曳出一道膨胀的气浪光焰。
    孔雀山主来了。
    听不见轰隆的白炁呼啸之声。
    孔雀山主这位鼎炉大能的速度，惊人的快，已经超过了音浪传播速度！
    片刻钟时间，孔雀山主全力爆发，便横渡数百里距离，杀了过来！
    “孔雀山主来了。”虎山上的鬼怪们，很快发现远天出现的剑形虹光，隐约之间，可见其中一抹七彩神光的孔雀身影。
    “上门了。”虎兄长手心满是冷汗。
    “他真有对付鼎炉大能的方法么？”狐小姨神情不安，很怀疑陈宣的实力。
    “来的太快了……”远处，一些仍未离去，要与虎山共进退的鬼怪们，面色俱是难看起来。
    这些鬼怪们，愿意留在南荒，一则是与虎家交好，二则是，这些鬼怪们，俱在各自鼎炉境界的父辈口中，听说过“南荒圣子”陈宣的名字……
    去年南荒大鬼怪联袂出手，横击小瘟府，扫荡雨国。
    虽然有山君强行命令、许诺好处的原因，但其中，是有相当一部分大鬼怪，单纯看在陈宣的身份上，不需要山君强压，也会愿意出手的。
    山鬼娘娘是南荒之主。
    陈宣拥有山鬼亲自赐予的身份令牌，这不就是小主人么？
    他立身之地，便是山鬼娘娘的意志所在。
    当初，三尾狐白杆杆，那般敌视厌恶人类的鬼怪，在自家梨园被陈宣祸害的一干二净，仍是一点麻烦不找，甚至还愿意替其炼器，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同南边的孔雀山主，拼了！”有些鬼怪咬牙道，握紧武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它们不可能坐视陈宣这个“南荒圣子”死在这里，而自身却不战而逃。
    “真是麻烦啊……”
    陈宣皱眉自语，扫了一眼在场的鬼怪们，已经示意这些碍事的鬼怪们离去，但它们却不肯老老实实走，这令他感到有些为难。
    “你……”狐小姨听见陈宣的自语，看见他为难面色，顿感不妙，难道陈宣见到孔雀山主亲至，突然认为不可力敌，心生退意？晚了啊！不能如此儿戏！
    狐小姨面色刹那惨白，立刻肃声道：“若无法力敌，你先走，我们挡一挡！”
    “不是打不打的过的问题……”
    陈宣看了眼神情紧张的狐小姨，心道，你这种高级道藏鬼怪，当然有能力抵挡一下、甚至两下鼎炉大能的攻击。
    但有些小鼻嘎鬼怪不行啊！
    白梓小狐，根骨天赋不俗，如今堪堪二次羽化。
    四牙小象谛山，年纪最小，呼吸吐纳都不怎么会，仍在一次羽化打转。
    雀语一家，乃是道藏鬼怪后代，同样羽化小妖，已经吓的瑟瑟发抖，抱头缩在地上。
    其他鬼怪中，亦有一些年幼脆弱的鼎炉大能后代，前来参加山君的“登神葬礼”。
    小狐、小象、小雀、小白蛇、小梅鹿……这些弱不禁风的小鬼怪，让鼎炉级别的战斗微微波及一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能换个战场！”
    陈宣心中决定道，手中捏住一只核桃大小的玉质小舟，手掌被淡淡的空间之力包裹。
    这是一件上乘的绝世宝具。
    但所有的威能神力，皆被空间之力阻挡，仅以肉眼查看，甚至不如一件道藏级别的普通宝具。
    “打掉他，修炼六欲真经的金德白炁资粮，就不必发愁了。”陈宣盯着天空，眨眼之间，孔雀山主便从一点尘埃似的光点，极速放大成为一道横贯天空，数百米长的剑形虹光。
    强大的鼎炉威能，如风暴般，极速逼近虎山。
    “完了……”许多境界稍低的鬼怪，已经忍不住心悸，瘫软在地上。
    “隆！”
    就在此刻，陈宣眸光如电，衣袍无风鼓荡，全身仙炁如泄闸的洪水涌动，轰的一下，他祭出两界小舟，如一道玉光如逆行的流星般，划破天空，迎面朝孔雀山主而去。
    “咦！”
    十数里之外，孔雀山主通体流动七彩宝光，每一根羽毛皆晶莹如玉铁，仿佛一把无鞘的绝世仙剑，吞吐着灿烂的剑光。
    他眸光如寒潭冷冽，盯着远处虎山上空，径直朝他而来的一道玄黄玉光。
    “一件绝世宝具？但气息有些过于弱小了……”
    孔雀山主心中泛起这个疑惑的念头，旋即，眼中掠过一丝贪婪之色。
    “全是本座的！”
    他知晓陈宣这个南荒圣子有些好东西，虽然，南荒南北分隔，数十万里路，但七彩孔雀作为鼎炉大能，亦是听闻过陈宣的一些事迹的。
    疑似天命者的身份。
    瑾玉膏制作的山鬼令牌。
    人皇幡。
    雨国龙属的霄雷神弓。
    如今又多了一件绝世宝具……
    随便哪一件，都是价值不可估量的至宝，鼎炉大能见了也要眼热，生出邪念。
    任由一个人类掌控，岂不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
    原本，孔雀山主只是想得到山君带回的宝物，收回虎山但却幸运撞见陈宣回南荒，真是受到命运垂怜，感觉后半生的运气，都用在今日了！
    “北边不敢做的事，我们南边来做！北边不敢杀的人，我们南边来杀！”
    孔雀山主啸鸣着，速度丝毫不减，仰天吐出一道璀璨的七彩剑光。
    “铮！”
    七彩剑光如一轮明月裂开天空，数百米长，斩向那核桃大小的玉质小舟，但只听见咔嚓一声，剑光犹如切开了某种屏障，徒然消失在天空中。
    孔雀山主心中一跳，悬浮空中，只见眼前的情景，瞬间天翻地覆，四下皆是泛着金光的白雾，袅袅升腾。
    “隆……”
    视野中，一只极为巨大的舟船，宛如一座移动的仙宫城池，上万米长，破开汪洋似的金色仙雾，轰鸣而出。
    “集市宝具……这种级别……”
    他心中一震，舟船之上，无数连绵的楼阁林立，飞檐斗拱，正中央处，一座华丽恢弘的九层茶寮中，传来编钟的清鸣声，一下接一下撞入他的心中。
    九重茶寮之上，站立一道英武不凡，挺拔如竹的青年身影。
    孔雀山主知晓寻常的游商两界集市，是何种破败而凌乱的模样。
    但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这座，船身遍布古老而神秘的符文法阵，船上雕梁画栋，规格高到极致，仿佛是仙人才有资格踏足的集市。
    “这是什么？”集市外界，虎山之上的所有鬼怪，纷纷仰头观观望，震惊不已。
    金色如汪洋涌动的仙雾，笼罩头顶方圆数十里范围，隐约看见一只巨大犹如浮岛的白玉舟船，若隐若现。
    “【两界主】大人的专属宝具……”狐小姨呆滞出声。
    几年前，曾有面戴青铜面具的侍女拜访狐山，祭出这件集市宝具，她抱着刚刚出生的白梓小狐，跟随三尾狐进入舟船，见到那位游商传说中的，风华绝代的天命者。
    但这件传说中的专属宝具，如今，竟出现在陈宣手中！
    “这就是他倚仗对付鼎炉大鬼怪的底牌么？”狐小姨疑惑：“但就算将孔雀山主一时束缚，正要能决定胜败生死的，还是需要硬实力啊。”
    “铛！”
    舟船之中，九层茶寮上，钟鸣如仙乐之声，悠悠飘荡。
    陈宣居高临下，衣衫飘摇，犹如仙宫中的神仙，一双眼眸中带着龙威的金光流动，眼角处细密的黑金色龙鳞，渐次蔓延。
    他正在俯瞰船下犹如蚊蚁的七彩孔雀山主。
    “是何意思？”
    孔雀山主悬浮空中，同样在凝视九层茶寮上的青年人身影，心中升起一丝浓浓的困惑，以及一丝不安。
    “隆隆……”
    巨大的舟船上，人皇、长生、六欲……五道不同大小的身影，犹如九天之上神兵天将，在一座座仙宫楼阁间穿梭，时隐时现。
    “哗！”
    人皇道藏行走犹如一座高山，人皇幡的旗帜在天空飘扬。黄粱道藏的头颅，从一座楼阁后升起，眼冒青光，一颗上百米高的青金色古树虚影摇曳生辉浮现，洒落光雨。
    “哐……”
    长生、六欲两尊等人高的道藏，正合力托举一件件猩红色的铠甲配件，为陈宣披挂朝露宝甲。
    “铮！”
    天衍道藏身后悬浮一轮黑月，他双手高举，将一把青紫色剑鞘的绝世仙剑，奉到陈宣面前。
    陈宣抓起惊蛰仙剑，面孔布满黑金色的龙鳞，犹如带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
    “来吧……”他缓缓开口，威严的嗓音犹如龙吟声，传荡而出。
    一人之力，独战鼎炉。
    “你……”孔雀山主闻愣住，认为陈宣一定是疯了，一个区区道藏，竟敢主动向鼎炉邀战？狂悖至极！
    虽然对方的身上，有丝毫不弱于鼎炉的气势正在升腾，但依旧只是随手可杀的道藏。
    “有阴谋？”
    孔雀山主心中惊疑，旋即失笑摇头：“只有他一个人……他难道异想天开，想独自打败本座？”
    这座舟船集市，大到极点，令他一时之间，都难以发现出口。
    这里除了陈宣的气息之外。
    孔雀山主未感应到，其他存在的气息。
    传说中，每一座两界集市宝具，都是由一片区域中，有名的鼎炉大能掌控。
    南荒北边，是炼器大师三尾狐白杆杆，这是长袖善舞之辈。
    但如今，三尾狐随着山君，消失不见。
    所以说，这做舟船集市，乃是属于这个“南荒圣子”陈宣所有？
    一个道藏。
    何德何能，配掌控一座如此高级的两界集市！
    ……
    ……
    云梦州。
    云梦集市的茶寮中。
    【两界主】琉璃，跪坐在桌案之前，素白微透的纱裙如樱般铺在地上，她手执笔，正在雪白纸张上落下一行行字迹。
    就在此刻。
    琉璃长长的睫毛微颤一下，旋即放下毛笔，微微挺起傲然的胸脯，嫣红嘴角勾起一个优美弧度。
    “终于等到……”
    南荒。
    陈宣开启集市了。
    ……
    ……
    南荒，舟船集市中。
    “昂！”
    轰隆的龙吟声，震天动地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