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猘儿难与争锋也
第451章 猘儿难与争锋也
裴元对拉拢山东士子的事情,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王敞这个刘瑾余孽的牌面比自己这个锦衣卫千户稍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如今王敞还笼罩着被清算的疑云,能不能让拉拢来的那些山东士子归心,还不太好说。
可裴元手头上也没有其他拿的出手的人物了。
他总不能把李士实推到前面,让宁王得利吧。
何况他和李士实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哪如王敞王老哥这般忠心耿耿。
就算裴元真能找到一个地位不错、名声又很好的白手套,那么那些士子既然有了阳关道,何必还来理会自己这独木桥呢?
看来这件事,还得好好和王敞商量一下。
之后照例出门,前往智化寺坐班。
路上的时候,裴元忽然听到身后远处有密密的马蹄声响动。
裴元疑心病重,经历了上次张容的刺杀之后,也对京城的治安祛魅了。
他环顾左右,见道路宽阔,路边有不少店铺,便带着陈心坚和几个亲兵退入了一家丝绸铺子。
真要有什么不对,也可以短暂据守。
那家铺子的掌柜颇有些眼色,见这一行人不像是买东西的,看着也不好惹,便只微笑点头而已,并不多问。
裴元借着店门半挡着向外看去,就见街上的百姓听到动静匆忙躲闪,很快就把长街空了出来。
接着便见有几百骑健马载着骑士,一个个带弓披甲,轻快的驰骤而过。
裴元见不是冲自己来的,这才留意到这些骑兵的规模,又往后看,见只有尘烟,并无其他军马跟上。
陈心坚眼尖,震惊的对裴元小声道,“刚才过去的人,其中有一个是当今天子。”
“什么?”裴元也吃了一惊,连忙从店中出去,站在街上,看着那大群骑兵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语。
街上也有不少其他躲避的人出来,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骑队指指点点,议论不已。
陈心坚从店中跟出来,震惊的再次在裴元耳边低声重复了一遍,“真的是天子。”
朱厚照之前在大慈恩寺外的茶铺单独见过裴元,那时候陈心坚跟随裴元前往,也是见过天子一面的。
刚才那些骑兵纵马而过的时候速度并不快,陈心坚一下子就发现了披甲的朱厚照。
裴元“嗯”了一声,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裴元已经听说了朱厚照开始整顿京军的事情,却没想到,朱厚照这么快就做到了这一步。
这家伙完全没有天子的架子,和那些挑选出来的士兵们同吃同住,时时检阅,甚至为了尝试着了解那些达虏,还在豹房外的空地搭建帐篷,住在帐篷里。
当群臣们对朱厚照“穿着普通骑兵的铠甲,与寻常武将并骑而出”这样的事情勃然变色,连篇累牍的上书劝谏时,他们一定没想过,眼前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青年,不久后就会像他那些勇武的先祖一样,冒着大风雪,策马巡视北方的边境。
这样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得不到军心呢?
就连裴元也叹了口气,对陈心坚感慨道,“猘儿难与争锋也。”
羡慕肯定是羡慕,裴元却也知道羡慕不来。
而且在这个大明国力逐渐走弱的时间节点,出现这样一位勇武的皇帝,实在是大明的幸事,也是裴元的幸事。
看到这样意兴飞扬的天子,裴元觉得自己的心态更加沉稳了。
只要朱厚照还活一天,裴元就不打算妄动。
等到街面上重新恢复热闹,裴元也回过神来,远方早不见了那些骑兵的身影。
裴元回头道,“让澹台芳土到智化寺来,我问问他补充兵员的情况。”
朱厚照都那么努力,裴元也不能懈怠了。
政治上的博弈固然重要,但真要到亮刀子的份上,自己也得有。
他上次离开京师去山东前,就叮嘱澹台芳土补充锦衣卫的人手,这会儿也该看看成果如何了。
而且朱厚照允许他在山东五府组建五个“行百户所”,这件事也得看看该怎么安排了。
接下来的很多事情,裴元都需要有充足的人手。
等裴元到了智化寺,便听守门的锦衣卫回报,说是有个姓夏的锦衣卫指挥使来见,一直在禅堂等候。
裴元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事儿来的这么快。
他不动声色的向那守门的锦衣卫问道,“那人说是什么事了吗?”
那守门的锦衣卫摇头道,“没有。”
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他的随从好像提了一嘴,这是什么庆阳伯长子。”
见那锦衣卫没什么要补充的了,裴元才对他警告道,“这件事不要乱传。”
又回头对陈心坚道,“让人给他们几个换个岗。”
现在是张家势大的时候,东厂的张锐又投靠了太后。
那张锐已经起了害人之心,裴元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东厂的家伙发现自己私见庆阳伯的儿子。
裴元大步进了智化寺,随后在兵士的引导下,去了待客的禅房。
进了门,便见一个二十多岁,面相轻浮的纨绔子弟,有些不耐烦的打量着禅房内的装设。
裴元进门时,他显然是察觉了,却故作不知,神色淡淡的继续四下瞧着。
裴元打量了他几眼,开口询问道,“莫非阁下便是庆阳伯长子?”
那庆阳伯长子脸色不快,向裴元呵斥道,“我乃锦衣卫指挥使,你一个小小千户,这么不懂规矩?”
裴元想了想,很快转变了脸色,很恭敬的对那庆阳伯长子夏助道,“卑职锦衣卫千户裴元,见过夏指挥使。”
夏助哼了一声,咧了咧嘴说道,“这还差不多。”
接着便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张锐带你进宫了,还去了皇后寝殿生事?”
裴元笑着纠正,“夏指挥使慎言,卑职只是跟随张锐张公公到了皇后寝殿外的配殿,并未踏足皇后寝殿。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影响皇后清誉。”
夏助愣了下,连忙改口,“对,就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又追问道,“那张锐到底有何图谋?”裴元看着夏助问道,“您是以夏指挥使的身份询问的吗?”
夏助皱眉,用力一拍桌子,呵斥道,“我在问你话,你在兜什么圈子?”
裴元脸上刚才的那和煦的笑容,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他阴冷的看着夏助,“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宫里的事情你配问吗?”
夏助闻言,脸色立刻涨红了,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怒道,“你说什么?裴元,你大胆!”
裴元回头转身便走,对等在门外的陈心坚道,“让他滚!”
“裴元!”夏助本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仗着妹妹做了皇后,一直将自己视作张鹤龄第二,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突然被人这么羞辱,一时竟气的手脚都打哆嗦了,他指着裴元怒骂道,“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吗?”
裴元脚步顿住,回头看了夏助一眼,像是咧开嘴的恶狼一样,阴狠的说道,“指挥使很了不起吗?你今天得罪我了,那我就要让你知道冒犯裴千户的代价。”
说完,便扬长而去。
陈心坚毫不客气的上前,对那庆阳伯长子驱赶道,“夏指挥使,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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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助愤怒的踢开面前的桌案,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陈心坚一直到看着夏助恨恨的离开智化寺,这才去回禀裴千户。
再见裴元的时候,正见裴元在自己公房里吃生。
案上已经扒了不少生壳,见到陈心坚进来,裴元把还没剥好的生往前推了推。
陈心坚赶紧上前帮着裴千户剥生。
他见裴元神色平淡,倒是一点也没意外,甚至还壮着胆子说了句,“千户刚才演的有点过。”
“有吗?”裴元伸手一张,陈心坚连忙把刚剥的生递过去。
陈心坚有些不解的向裴元问道,“千户,那夏助如果真的是庆阳伯长子,那可就是当今皇后的哥哥。您这样得罪他,只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啊。”
裴元一边往嘴里丢着生,一边对陈心坚说道,“你不知道前因后果,这里面水深着呢。”
说着,给陈心坚大致讲了讲厚照家的后宫风云。
用别人的秘密,向手下展示信任,进而拉拢人心,一向是裴元喜欢做的事情。
裴元甚至还大致提了提张锐的立场,以及张永在背后搞的小手段。
陈心坚听完,大致有些明白了,于是对裴元询问道,“这么说,咱们是帮着太后那边的?所以,千户是担心被人知道咱们和夏家有来往?”
裴元摇头,“张鹤龄他们兄弟两个依靠大运河贩卖私盐,势力极大。无论咱们后期贩卖豆子,还是贩卖布、,只要能够形成一定规模,就势必会和张家兄弟形成一定的交集。”
“这张家兄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要是给太后做狗,只怕到时候直接被一口气吞下去。”
“所以当初在夏皇后面前,我才故作迟疑,让夏皇后认为我是可以突破的一点,这才引来了夏助跑来相见。”
陈心坚听了裴元的解释,越发困惑了,“既然千户打算帮助夏家,何必对那夏助这般轻慢,如此岂不是要结仇了?”
裴元听完摊摊手,“不然呢。”
陈心坚赶紧把手里刚剥的生,放到裴元摊开的手里。
裴元看看自己手心里的两小把生,特么的,居然还分的很均匀。
裴元的情绪一时都不连贯了,他对这小弟感慨道,“心坚,你真踏马是个人才!”
陈心坚很是高兴,一时都有些受宠若惊,“都是千户教得好。”
裴元有些不爽了,这小子,居然还敢骂我。
裴元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刚才赶走了夏助之后,就想去镇抚何儒屋里找点吃的。
等到了那间配房,裴元才想起来,何儒已经带人南下去买地建造榨油工坊了。有淮安卫周千户这个地头蛇的帮忙,进展的很是顺利。
这会儿在镇抚房中顶班的,乃是早就内定要过来做事的张松。
张松现在每月从千户所领着二十两银子,和在大理寺的收入相比,爽的飞起。
他也不好意思白拿银子,想着反正大理寺公务清闲,便时不时来千户所,帮着整理各地传来的情报,及时把有用的信息归档并案。
裴元和张松简单的聊了几句,顺势就说起了这次京察。
帮张松升官的话,还得看吏部的脸色,里面还牵扯到了前大学士谢迁的颜面,但是帮人贬官,那就是都察院的事情了。
这次京察是李士实和杨一清共同主导的,两人刚刚确定结盟意向,正处于蜜月期。
只要李士实开口,就能顺利把张松弄来锦衣卫。
张松在听说要以懈怠公事为名,将他弄来锦衣卫后,当即就表示明天就不去大理寺了,直接摆烂。
裴元也没和张松见外,见桌上有不少生,就捧了一把过来。
这会儿裴元肚饿,他看了看摊开双手上的生,也不和陈心坚多话了。
先吃。
等裴元吃完,才对陈心坚随口解释道,“夏助来的不是时候。”
陈心坚连忙恭敬听着。
就听裴元继续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几日太后就要用皇后寝宫不洁为借口,让皇后暂离寝宫或者明旨不允许天子再去。”
“这件事不管是对皇后,还是对夏家的打击都很大。”
“我这时候若是刻意交好夏家,恐怕也是徒劳无功,到时候双方反目,以后更难牵上线。”
“索性不如利用太后下黑手的这个时机,先狐假虎威,给夏家先来个下马威。”
“如果在这合作中,咱们不能占据主动,必然又会培养出另一个张鹤龄。”
陈心坚有些明白裴元的思路了,自家千户这是拉拢不成,索性卡着时间节点装个逼算了。
陈心坚有些担忧的问道,“千户就不怕彻底把夏家得罪死吗?”
裴元吃着生,很平淡道,“如果没有一个乖一点的夏家,索性不如没有这个夏家。如果他们不懂事,那我就索性先帮着太后打垮夏家,然后我自己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