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夜郎王墓 鱼叔手段
夜色渐深。
陈家庄一扫往日的寂静,整座庄子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就连湖泽上都被放了无数的莲花灯。
火光闪耀。
看上去就如一池金沙,煞是漂亮。
除了是庆贺掌柜的安然归来外,也是因为社日将近。
要不是天色太晚,时间上来不及,以鱼叔的性格都打算去县城请戏班子了。
但就算如此。
湖边观云楼上仍是喧闹无比,连过年才点燃的大宫灯都已经挂上,在夜色中恍如一轮月亮,映照的湖上波光嶙峋。
今夜一行人尽数到齐。
鹧鸪哨师兄妹三人、杨方、周明岳、鱼叔等四位上一代长辈、拐子、昆仑、红姑娘以及白猿。
捧着金灯玉盏的女孩,来往于楼间。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一个个笑意莹莹,光是看着都让人心情舒畅。
足足数十道菜,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送入席间,涵盖川、湘、陕以及淮扬等四五种菜式。
当然,酒水更是琳琅满目、取之不尽。
因为陈玉楼好酒,鱼叔这些年从四处网罗了不少好酒,藏在酒窖里头,洞藏数年,甚至有不少在外面都已经绝迹。
即便早就知道陈家富裕,乃是湘阴第一望族。
但此刻坐在席间,杨方一张脸上仍是难掩震撼惊叹。
都说五鼎主之家,钟鸣鼎食。
他以往从来没有一个明确概念,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
至于鹧鸪哨三人。
虽然同样有些拘谨,但好歹来过数次,比起他来算是平静了许多。
“来,诸位。”
“老夫代少爷,请诸位满上,今日庄子热闹,老头子也高兴,先干为敬!”
鱼叔见惯了这种场面。
加上少掌柜,刚从外面一路奔波赶回,他便做主站起身来,端起一杯酒水,谈笑间,仰头一口饮下。
“鱼叔慢点喝,年纪大了,这种小事交给我们这些晚辈来就好。”
见老爷子老当益壮。
拐子笑嘻嘻的扶着他坐下。
生怕他喝多了。
庄子上下,无论年纪还是资历,鱼叔都是最高的一辈。
他老爹当年带着一大家子人南下避祸。
途径庄子时,也是鱼叔做主收留。
不然哪有他今朝一日。
最关键的是,鱼叔性格温和,从不倚老卖老,不管是对他们这些家中伙计,还是投靠庄子的那些佃户,说话都是和和气气。
几乎从没听说,他和谁红过脸。
“你小子……”
鱼叔摇头一笑。
不是他不服老。
到了他们这个岁数,明显能感觉到精气神大不如从前。
身子骨里的旧疾也慢慢压制不住。
同一辈的老伙计们也渐渐离开。
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
但托少爷的福,去年在瓶山采了不少宝药回来,都是外边见不到的秘药灵物,担心他一介老头子哪天撑不住,非要送来不少大药炼制的丹丸。
不得不说。
那些药还真是有用。
服用过后,旧疾不复,连身子骨都松散了不少,越活也年轻了。
至于少掌柜,回来的时间虽然不久,但他是他亲眼看着长大,对他再熟悉不过,但今夜,鱼叔却发现自己已经愈发看不透他了。
只是坐在那,便有种岳峙渊渟的宗师感。
另外几位亦是如此。
他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对他而言,自己就是陈家一头老狗,能看到少爷顺顺利利就好。
“来来来,我们几个老家伙喝。”
笑着看了眼身侧的老七等人。
鱼叔也不争什么。
他们年纪大了,桌上又都是年轻人,确实也说不到一起,言语多了,反而会让他们心生尴尬。
“来。”
几个老辈子凑一起小酌。
见状,拐子也不废话,一把搂过旁边杨方的肩膀。
早就注意到他有些放不太开。
“不都说你小子性格最傲,怎么吃个饭还拘束上了?”
替他将身前杯盏倒满酒水,拐子咧嘴一笑,“掌柜的说了,不醉不归,今晚大门锁死,一个都不准跑。”
“你小子又在胡编乱造。”
陈玉楼何等明锐,又岂会听不到这话。
见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嘴角不禁抽了抽,笑骂道。
“掌柜的,这也不能怪我啊,您不知道这段时间多忙,要不是今晚有空,拐子我怕是再有半个月都沾不上一点酒腥。”
花玛拐摊了摊手。
他这还真不是在抱怨。
自从他们几个率先带人返回庄子。
前后近一个来月时间,他日夜不停的忙着清点明器。
西域一行,挖了三座古城,再加上精绝女王的王陵大墓,收获可以说惊人无比,几乎超越了历代数年之和。
而西域三十六国,位于丝绸古路上,连通内陆和中亚诸国商贸。
明器跨越年代之久,类别甄别之杂,难以想象。
为此,特地从各处古万行里征调回来二十多个掌眼师傅,但就算如此,前后一个多月时间,也只勉强清理出了个六七成。
想要全部分门别类,一一入库的,至少还得大半个月。
搬金楼已经许久不曾开市。
也该让江湖动一动了。
不对……
这念头才起,握着酒盏的花玛拐忽然一下怔住。
作为陈家名头最大的古董铺,搬金楼在业内名望之大,北至关外,南下港城,甚至前些年还会引来无数外国人。
这就是陈家的金字招牌。
只要发出了邀请信,谁不知道,绝对会有好东西出炉。
是以,不知多少人等着搬金楼开市。
只不过,按照往些年来看,长则十年半年,短则三五年,搬金楼方才开门一次,去年才开了一次,这再开的话会不会间隔的太短了。
但是……
从目前收拢归类出的明器看。
三鼎之上的东西已经不在少数。
而且加上极具西域风格,比起往些年丝毫不差。
再开一次,也未尝不可嘛。
“得,今天高兴,确实不醉不归。”
陈玉楼摇摇头,他自然不是真的训斥什么,若不是拐子,自己也不会那么轻松。
“掌柜的,我也敬你一杯。”
说话间。
坐在一旁的红姑娘,眸光闪烁,眼神涟涟。
当日在汉中古城一别,转眼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对她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虽然知道以掌柜的如今实力,整座江湖也没几个人能够伤到他。
但如今世道这么乱。
军阀割据,到处都在打仗。
万一有不掌眼的惹到了掌柜,到时候伤着病着。
他们一行人里,又都是大老粗,没个人照顾,因此她整日心急如焚,只能祈求神佛保佑。
如今见到掌柜的安然无恙。
心中一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还有我,陈大哥。”
闻言。
一直不曾说话的花灵,也是笑吟吟的仰起小脸。
才时隔一个多月不曾见面。
比起印象中,那个稚气未脱的小道姑,如今的她,似乎成熟了几分。
青丝如瀑,身上道袍也换成了一件齐胸襦裙,颜色偏青,看上去就像是山水画中走出的古代少女。
饶是陈玉楼,有那么一瞬间,眼神里都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就像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走出房门的那一刻,给人的感觉实在无法用简单的文字去形容。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花灵脸颊不由一热。
握着玉盏的葱白手指上,都像是染着了一层绯红。
“花灵师妹进展好快,道基已成,看来大道不远了。”
陈玉楼淡淡一笑,拿起身前的酒盏,和两人轻轻碰了下。
原本还偷偷看向这边的几人。
一听这话。
脸上顿时露出一抹震撼。
当日昆仑山祖龙顶,借着龙丹灵气,她才堪堪筑基,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就已经道基稳固么?
不但老洋人,就是身为大师兄的鹧鸪哨,也是难掩惊叹。
早知道师妹天赋在他们三人当中最高。
但修为精进之快,还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为她高兴的同时。
内心深处也不由生出几分急迫感。
一行人中,他年纪最大,当日建福宫一行,按照行崖道人的说法,修行与练武,其实本质上如出一辙。
年轻时,趁着气血旺盛,一鼓作气。
之后水滴石穿,厚积薄发,方才是最好的路径。
“哪有……”
花灵并不太喜欢这种万众瞩目,她更愿意的是默默修行。
突破晋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甚至连每天在一起的红姑娘都没说过。
没想到,还是被陈大哥一眼看破。
“修行提升是好事。”
“别人想到这一步还做不到呢。”
见状,陈玉楼摇头一笑。
“顺水推舟就好。”
“花灵师妹,你这话说的可是要得罪人了……”陈玉楼耸了耸肩,指着不远外瞠目结舌的杨方和老洋人。
“没,师兄,还有杨方大哥,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原本还低垂着脑袋的花灵。
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小声解释道。
此景一出。
众人顿时相视一笑。
花灵还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来来来,喝酒。”
“今日必须不醉不归,明天……再努力修行。”
“哈哈,我也这么想的,今夜饮酒明日奋起直追。”
一众人不再纠结于此,各自端起酒杯,酒桌之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渐渐放开的杨方,再没有之前的拘束,就差拉着拐子和老洋人斗酒了。
比起几个年轻人喜欢热闹。
他就要沉静许多。
只偶尔和鱼叔他们几个老前辈喝上一杯,大多数时间里,都是自斟自饮,笑吟吟的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弧度。
明明年纪也不大。
但心态似乎已经偏向于老人家了。
“少掌柜,夜深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就不留下打搅你们的兴致了,还是早点回去关门睡大觉咯。”
等到夜深人静。
庄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鱼叔几个人也都已经喝好,也没闹出太大动静,只是侧身低声说了一句。
“也好。”
“鱼叔,我送你们下楼,正好有点事情想要问问。”
陈玉楼点点头。
这几位都是当年跟着老爹一起打天下的前辈,或多或少身上都带着伤,像老七叔更是折了一只手。
年纪大了,精力也远不如杨方那帮年轻人。
只想着早些躺下休息。
“好。”
鱼叔并未喝多,此刻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几人起身,从身后绕过,随后才沿着楼梯一路下去。
一直目送老七叔几人各自离去后。
观云楼外,就只剩下他们一老一少,陈玉楼指了指不远处的湖边,“鱼叔,陪我走走?”
鱼叔哪里会拒绝。
躬身走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湖边漫步而行,今夜其实月色不错,只不过湖上光景被楼上那盏大宫灯掩盖。
“这半年,湘阴地界上一切平稳吧?”
“回少爷话,安静的很,有常胜山坐镇,三湘四水翻不起风浪,哦对了,罗老歪那小子来过几次,说是要拜见少爷,不过被我打发走了。”
陈玉楼已经许久不曾听闻罗老歪这个名字。
一时间,还真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他来做什么?”
对于罗老歪,陈玉楼一直以来都是冷处理。
只要他不作死,老老实实待在他的鹅头山,不说混出什么样子,至少在陈家地盘上,能够安然无虞。
但自从那次,被他一手剑术斩湖吓破胆后,罗老歪再不敢动歪心思。
上一次得到他消息。
还是听说他带人去了铜鼓山,想着学他陈家发丘起家。
只不过心思太大。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夜郎王墓上去。
“那小子嘴严的很,只说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想要献给少爷。”
鱼叔向来瞧不太上罗老歪。
只不过,以往少爷和他称兄道弟,那小子脸皮又厚,总来庄子上打秋风,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少爷与他分割,他更是懒得理会。
不是看在以往一点面子上。
他都不会出面。
“铜鼓山,发现好东西?”
“难不成那小子运气这么好,真被他瞎猫碰到死耗子,进了王墓?”
陈玉楼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古怪。
“那就不清楚了。”
“不过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东西似乎大有来头,一直说只有少爷这样的大人物才能镇得住。”
鱼叔轻声回应道。
“行,哪天有空,让人去一趟鹅头山,让他把东西送来庄子里。”
陈玉楼对此并未抱上太多希望。
罗老歪手底下工兵营什么水平,他还是有数的,连秦岭里那些土夫子都不如。
纯粹就是靠生挖硬刨。
当初鹧鸪哨师兄妹三人,在十万大山里那么多年,最后都无疾而终。
凭罗老歪想破王墓,这辈子都不太可能。
“是。”
鱼叔当即应承下来。
“对了,鱼叔,去年我临走前,交待您的那件事,做得如何了?”
摇摇头不再多想。
陈玉楼转而说起了正事。
而鱼叔明显也早就猜到他是为了此事而来,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回少掌柜,君山岛那边年前我就派了人过去。”
“原本是被一帮洞庭湖水匪占据,那帮人常年在水上讨生活,水性极好,来去无踪,几乎个个手里都有命案,在官府那边挂了名字。”
“手上还有几条枪,打家劫舍,沿途过水的船都抢。”
“伙计登岛后,先是接触了下,不过那帮人强横惯了,一点没把陈家放在眼里,所以……”
鱼叔说到这。
那双苍老的脸上忽的闪过一抹笑容。
“他们就都被我送到水下喂鱼了。”
听到他这话。
饶是陈玉楼心头都忍不住一动。
陈家上上下下,都觉得这老头性格温和,但也只有老七叔他们几个老一辈的人知道,鱼叔手段何等凶狠。
不狠,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不凶,又怎么打得下如今这么大一片地盘?
只不过如今他年纪大了,江湖上已经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头。
那帮水匪惹谁不好,去触他老人家的霉头,死了也算是为民驱害了。
“如今呢?”
“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就在岛上坐镇。”
“君山已经清好,少掌柜随时都可以登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