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九年感动地看了杨弘一眼：“照着咱老奉军的辈份，我该喊您一句杨叔才是！想想看锦州被鬼子围困追打，就这附近的兄弟部队，哪个愿意主动站出来救？”
    “还得是咱们姜家，识大体明局势，这……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喘打断了孙九年的话语，杨弘赶紧又喊了几声军医，让弟兄们把他搀扶回去休息。
    在姜诚的命令下，不光热河的援兵到了，察哈尔，绥远的援军源源不断地向着锦州赶来。
    而姜诚下令吉黑两省集结备战后，乘专机直奔京城。
    他要做一件事。
    见到小张的时候，他脸铁青无比。
    其实他已经意识到，南方忽悠东北军入关帮着打中原大战，去平叛石友三，帮着镇压整个北方，又告诉他有朝一日帮他打回山海关，一路整理东北等等——
    是骗。
    “你来了？”
    抬眼看着姜诚缓缓走进无人的空寂礼堂，小张回过头，出神地凝望着他。
    这是京城东交民巷的一座教堂，若干年前他在美国友人的引导下信了教，从前在东北的时候就常去礼拜，甚至还捐了不少钱给教会……算是个相当虔诚的教徒。
    但是没用。
    毕竟，father才有几个师？
    姜诚低眉淡淡讪笑一声。
    一片死寂，那道巨大的拱门……仿佛把这兵荒马乱全部隔绝在外。
    被硝烟弥漫的阳光阴沉，但通过两侧的彩绘玻璃，依旧盛放出一片盛世华彩来。
    他的军靴敲打地板，敲击出坚实的脚步声，回迎着对方闪躲的目光，他很快站在他身旁。
    “咱家没了，汉卿。”
    一字一顿。
    站在不远处的于凤至和赵一荻同时失神，但小张却起身对她俩摆摆手。
    见着她俩一步三回头地退出礼堂，小张才是叹了口气：“现在全东北的人，都在骂我是不是？”
    姜诚不语，他继续往下说道：“我知道，你来也是骂我的，觉得那道命令下的混蛋，就算跟鬼子干能怎样？”
    “可你想过老毛子没有，他们比日本人还垂涎黑省，如果——”
    “我是说，你应该明白我的！就像当年茂宸……”
    他就这么语无伦次地说了下去，姜诚明白，一直成长在父辈们的高光下，岂能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况且，整个东北也绝非石板一块，连他也面对过内讧，内耗，还有阋墙的混乱肮脏。
    “我再说一遍，咱家没了。”
    姜诚没心情听他继续说这些事，长长地舒了口气，继续往下说道，“我来就是告诉你，连锦州也差一点丢了——”
    “你不妨问问你南方的那位盟哥哥，他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不用他提醒，小张早就问过了。
    如果他没有问，也许就不会如此崩溃。
    跟海平川在济南牺牲的时候差不多，谈判，又是要谈判！
    而这一次更过分，对方居然想着放弃锦州，继而放弃关外——
    把城池舍了还不算完，那人居然建议葫芦岛到山海关，把整个辽西走廊都设立成所谓的“中立区”，作为关内的战略缓冲区。
    他想借以此方法，慷他人之慨，把别人的一亩三分地喂给狼子野心，然后保全自己的地盘。
    “我懂你的意思，可我现在能怎么办呢，带着东北军打回山海关吗？”
    他突然有点情绪失控，“那我算什么，你算什么？这条路我已经走到黑了——我知道我是有问题的，我失职了，但我跟你一样爱着咱的家！”“你以为我想放手吗？我只是想证明父亲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他，还有茂宸，还有你们所有人都拿不下的中原我可以！”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能力拿下来的，不是靠哪个叔叔伯伯的，我……”
    说到这里，他仿佛是被姜诚过分的平静感染，突然颓然地坐了下去。
    教堂内他暴怒的回音戛然而止，他双手抱头一脸痛苦。
    “你以为我想把家丢了吗？”
    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听起来有了即将过雨的湿润。
    良久，姜诚把右手按在他的肩上：“你信我吗汉卿？”
    后者猛地抬起头。
    对视，这双黑漆漆的瞳子沉着无限的力量，仿佛能一夜之间把所有的关东军全部赶出东北，杀得一干二净。
    “让我来，东北交给我们。”
    姜诚森然冷笑一声，“他不是想把辽西设个什么所谓的中立区——听他的。呵呵，就像当年老帅杀回东北一样，联省抗日，不跟他玩了。”
    “你在中原打你的，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但东北打鬼子的事，全交给我们姜家吧。”
    一颤。
    他再次站起来。
    沉吟足足三分钟，他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半晌，他又摇了摇头。
    “我答应你，抗日的事情交给你，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不管上面怎么问怎么说，甚至说什么破坏局势，我都给你顶着！”
    说着这话，他猛地抬起手用力地握住姜诚的肩膀，又认真地说着，“但这内战，我不打了！”
    姜诚定住了。
    “飞澜，我的好兄弟，这内战我绝不再打！”
    “我要去见他，我得告诉他，这华夏的天下分明一家，不能再打了……我看着奉天，看着锦州就明白了！”
    “若真有战事，谁能帮着我们？没有人，只能靠我们自己！”
    “华夏人就不该打华夏人，不能继续内耗让鬼子有可乘之机！我要去告诉他，联合起来，一起干鬼子。”
    此时此刻，姜诚竟是预见了他们彼此的结局。
    你……不要去。
    十多年了——同窗，并肩作战，尽管有过争吵，有过对峙和激愤斗争，可这一路走来，彼此早就认定了刻骨铭心的兄弟情分。
    他想劝，可他也知道，这既已注定的命运，他又岂能劝得住？
    “一路小心。”
    姜诚最终说着，用力地和他的手握在一起，“汉卿，我的兄弟……待鬼子滚出东北，滚出华夏，一定要回来。”
    “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们，一块去看帅爷，给他老人家带散篓子。”
    这一刻，穹窿落下的光芒，披在两人的军衔和肩膀上，散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东北……整个华夏的局势，即将巨变！(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