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于凤至的话语，瞬间将张汉卿的思绪拉了回来。
    稍稍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这张苍白如纸的面容旋即躲开了视线。
    “嗯……也真是奇怪，这位不是你向来看好的抗日英雄么？怎么这次，居然也？”
    听着丈夫说话竟然不无揶揄，于凤至轻轻叹了口气道：“这话说的——要说最看好的人，其实还是汉卿你啊。”
    “人总是有点不同的，像汉卿你，是联合各方势力；而飞澜，是搞实业利害……其实你们两个相互搭配着，才能都发挥长处不是么？”
    张汉卿点了点头，可不过短短半分钟，他很快又叹了口气摇头。
    “大姐，你也不用总是宽我心了——”
    他的表情多了些苦涩，“我承认，这次东北的局势，是我太过信任下属，又错判了局势……可，可现在路已经走成了这样，我，我又怎能？”
    以于凤至的聪明，怎能不懂他的意思？
    荣臻王以哲等人畏战，另外多少有点保存实力那意思，才导致一道“不抵抗”命令下达，现在北大营和奉天，乃至整个奉省都几乎全盘落入鬼子手中。
    他这个总长官，是要负全责的！
    可现在，如果轻易推翻前期的命令，不管颜面在不在，他这个本不好指挥关外部队的长官，便再难动一兵一卒。
    “我懂。”
    于凤至上前，用力地握住他的手，“现在这种时候，你这个总司令且乱不得——”
    “另外，关外的局势已是如此，不如先行上报南京；另外，你就算不解除‘不抵抗’的命令，我想，是不是可以默许部分武装，进行自卫？”
    “譬如像吉林如今的形势，是否可以当下默许吉军等自行反击？”
    张汉卿出神地望了妻子一眼。
    连她目前都依旧对“南方”的支持抱有希望……其实中原打到现在，其实张汉卿根本看不清前路。
    他能动的每一个长官，每一个弟兄，几乎都在山海关内，就算此时杀回东北，恐怕以他自己，也无法再调兵遣将干掉奉天越来越多的关东军。
    不是想一条路走到黑。
    而是他的眼前，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
    “我……明白了。”
    他回望着她，终于明白父亲当年为何给自己选这位妻子。
    “谢谢。”
    结婚多年，他第一次由衷地感谢对方的陪伴。
    …………
    孙正楠拿到京城的回复时，扫了一眼后脸上便露出无奈，鄙夷，又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笑容。
    “姜爷，您看看，这批复，是让咱打还是，不让打呢？”
    回身快速走向沙盘边拧眉的姜诚，孙正楠把电报纸双手递上去，“我看着，着实有点模棱两可啊！”
    姜诚缓缓收回目光。
    “我看看。”
    他淡淡地来了句，旋即垂下目光快速掠过：内容很简单，一共就两行字。但正如自己的总参谋所说，内容模棱两可，根本揣摩不透。
    “他也要脸。”
    姜诚深吸了一口气，“先前批复不抵抗，现在但凡表达点别的意思，他这个总长官脸不要了？没说不抵抗，就是同意咱打了。”
    孙正楠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可很快又面露不解：“姜爷，我始终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意思？”
    姜诚一怔。
    眼看对方的眼光，充斥着无限的不理解——他懂，不提热河三省和蒙古黑省，单单就是吉军一方，也比奉军的实力强的太多。
    “你是觉得，我们现在兵强马壮，装备先进，就能脱离东北军，单独跟鬼子干，是么？”
    把眼光转向目前的沙盘，姜诚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些遍插白色小膏药旗的位置点，“持久战，懂吗？”
    “如果没有全局的支持，我们能跟鬼子干多久？打仗是打什么你比我清楚，打钱，打钢铁……还有到了后期，就是堆人命！”
    “你看看关东军的分布，另外，廷枢在海上也陷入苦战——”
    孙正楠不说话了。
    经过吉林这一场速胜战，不光是整个吉军，连黑省等地上下，都陷入一种莫名的骄傲。
    连一些伙夫班的小兵都认为，小日本子也不足为惧。
    但从21世纪穿越来的姜诚很清楚这一点，如果鬼子可以速胜，那么就没什么十四年抗战的事了。
    不管是日本不可战胜的悲观论，还是日本可以三下五除二打败的速胜论……都是一样不可取的。
    有一位伟人写过的文章《论持久战》，就能说明。
    “日本人，还没露出真实的实力。”
    仿佛是对着面前的沙盘说的这句话，“我们，得想尽办法，把全华夏的力量都逼出来！”
    姜诚是对的，就在四平这一战把日军击溃的第二天，鬼子的招核倭皇便是大怒，通传令文把关东军总司令上原勇作，狠狠训斥了一番不说，还怒斥这次主攻四平的上羽明城。
    几个鬼子头目都觉得委屈：吉林有多难打，是所有人都清楚不过的事情。
    先前，有多少帝国的勇士在这混蛋吃过亏？如今想要速胜拿下四平……继而进攻吉林，究竟有多艰难，只有亲自去打一下才能体会。
    “天皇陛下如此英明，应该明白这一仗的艰难程度！”
    被上级斥责后的上羽明城，气得浑身发抖。
    不光装备比他们先进，更重要的是，这个混蛋姜诚还利用所谓的谈判，跟他们一直拖延时间。
    现在悠山俊和开原的守备都不知生死，而那支夜袭他们的部队，恐怕也是姜诚安排的。
    “上羽君，帝国现在需要你尽快推进战事。”
    上原勇作的声音冰冷，透着几分不可忤逆的意味，“你听着，参谋本部谋划柳条湖事件，以及推进北大营和奉天的战局，都立下了大功……”
    “而你对小小一个四平城，却苦战不克还令帝国军损失惨重，被一路追打连连落败，这件事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上羽明城刚想申辩，对面的关东军总司令却冷冰冰地下令道：“我只给你十天时间，必须把四平拿下，并完成向吉林推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