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 外
日子慢慢地过去,几月里来,贝勒府暂且相安无事,福晋依然宽厚贤惠,李氏依然深简出,外面人人都夸四贝勒治家严谨,四福晋持家有方。尤其是最近还竖起了几个明晃晃的反例,在京中女眷之间私下里流传甚广,哪怕是清岚不去特意打听,也能听闻一二。宝絮说起这些八卦来,一脸的兴趣盎然。三福晋将诚郡王房的一个侍女打死,九贝勒府的福晋和侧福晋掐的热火朝天,特别引人侧目的是八福晋竟生生将一个格格打得小产,流下一个未成型的男胎。为了此事,惠妃特地将郭络罗氏叫到中狠狠训斥几顿,宜妃在一边一同痛斥,跪了整整一天,八贝勒也被康熙连批好几回,叫他好好看管后院,向隔壁的兄弟学习。四贝勒府成了京中典范。四爷却心知肚明自家的情形,愈加加紧了防范。
清岚倒非常满意现下的状态,每日和那拉氏请安说一回话,不用多费什么心神,下剩的时间都归自己。胤禛忙于政事,不常来后院,间或几日过来一趟。清岚便修炼,,整理“木心小筑”里的灵药,过得分外的充实。
时间不紧不慢地滑倒了四十二年的夏季,眼看着骄阳一日烈似一日,纵然有百花盛开,御花园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房间里四角也放上了冰块,但仍然不耐即将到来的酷暑,康熙帝大手一挥,巡幸塞外。
“巡幸塞外?”清岚不由重复了一遍。
“嗯。福晋她们都陪爷去过,这次你随着爷去。”胤禛说了这话没几天,清岚便包袱款款地坐上了北上的马车。
这次随行的阿哥很多,康熙帝正值盛年,很喜欢将各皇子带在身边观察考量,逐一琢磨,各展所长,端地是为太子用心良苦。而现下各阿哥虽然各有派别,但除了大阿哥胤褆和太子明显不对付之外,其余的仍然一派兄友弟恭、和气融融的表象。
车队浩浩荡荡,前后绵延很远,清岚的马车大概位于车队的中后方,各阿哥纵马随侍康熙御驾前后。中途车队树林里打尖休息的时候,胤禛放步走来。
“爷!”清岚见胤禛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转身让宝絮倒了杯一路凉好的茶水。至于说让她用手帕给胤禛擦汗之类的亲昵暧昧举动,清岚表示,没有想到。
胤禛接过,昂头一饮而尽,“再来。”
清岚又倒了一杯。
这回胤禛没有一下饮尽,只是将温凉的杯子拿在手里冰着,不紧不慢地啜饮。“还习惯吗?”
“还好,就是太无聊了。爷,还有多久能到?”
“还早,刚走了不到一半。”
清岚的小脸无奈地搭了下来,“爷,奴婢这个时候回去还来得及吗?”
“你说呢?”胤禛瞪视。
清岚也知道这是妄想,不过是随口一说。
不远处传来娇俏婉转的笑声,是宜妃。康熙这一次带的嫔妃不多,四大妃中只带了宜妃,此外还有成嫔,另两个花枝招展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宜妃身后,并不认识。幸好德妃并没有随驾,不然她不免要时不时跟随前后伺候了。
瞧清岚一直盯着那边看,胤禛不由亦转头看过去。
清岚压低了声音:“爷,那边那两个贵人服饰的是哪位娘娘,以免奴婢以后撞见了,失了礼数?”
胤禛微一昂头,示意:“粉色衣服的是静贵人石氏,另一个是贾贵人,就是你家妹夫家的那个贾氏。”
“噢。”清岚恍然,细看那贾氏,但见她长相颇为端庄秀丽,举止有度,一举一动都带着那么一股子韵味,颇有一番腹有诗气自华的味道,想必是个才女。随侍康熙和宜妃身边时,也不若静贵人一般事事抢先。成嫔一向是温柔沉默的,贾贵人服侍之余,也时不时和成嫔轻声曼语地说笑,并不落下一人,也难怪现下受宠。
不留痕迹地瞟了几眼,便不再盯着人家看。车队休息了两个时辰,用了午膳,便又起驾上路。之后直直颠簸了半个多月,方到达喀喇沁草原驻地。
康熙驻扎下来之后,日日接见各蒙古部落的亲王贵族,晚上还举办了几场篝火宴会,各阿哥整日里随驾左右。
清岚起先一整天待在蒙古包里,蒙古包敞亮,不方便她修炼,便只好捧了本看,待到胤禛说:“来这里还?无事可以出去转转,别走太远,晚上草原上偶有狼群出没。”随后又补充道:“多带几个侍卫。”方拉了宝絮四处溜达了几日。
塞上风光别样迷人,颇让人心旷神怡,连呼吸的空气也透着一丝草木特有的清香。清岚毫无目的地纵马随意闲走,到了个无人的草坡,将披风摊在草地上,人却枕着手臂躺了下来。让其余侍卫四周随意,但众侍卫却并不敢走远,只是不近不远的停马缀着。
微风轻轻扶在身上,四下里一片寂静,了无人声,只余草叶细细的沙沙声。
神游天外。
天空从宝石般的湛蓝转为夕阳呈辉再到深幕低垂,清岚竟不知不觉躺了一下午,一动不动,连姿势也未曾换一下,竟是陷入了了悟的状态,心境从未有过的空明与升华,直到……四贝勒一张漆黑的脸。
“躺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压抑的怒气。
清岚的心绪尚未回归,不由怔了一下,呆滞片刻,方意识到现在的状态,忙一手撑地,准备起来,面前伸了只手。
搭了胤禛略带薄茧的大手起身,胤禛上下扫视一番,见衣饰齐整并无任何不规矩之处,方虎着脸训道:“你也不看如今是什么时辰,在外也没个分寸,若是再这样,以后就别出去了!”说罢,颇具威势地瞪了清岚一眼,冷哼一声,负手径自大步往回走。
清岚见胤禛似乎气得不轻,心下疑惑,将要问时辰的话咽了下去,只得一路跟着回到营地。
胤祥气喘吁吁地迎面走来,一眼瞥见清岚,显然是大大松了口气,笑道:“四哥,找到庶福晋了?我就说没事!”目光又越过胤禛,对清岚打了个大大笑容:“庶福晋,你真是让我们好找,四哥就差把营地翻遍了,幸好还没惊动他人!”
清岚恍然,意识到自己给人惹了麻烦,让人担心,心里有些赧然,不由诚恳歉意道:“爷,是奴婢不对,忘记了时辰,下次定不会再这样!”
“还有下次?”声音松动了几分,依然冷冽。
“当然不会了,仅此一例。”肯定的语气,睇向胤禛依然冷峻的面容,心下却并不半分不快之意。人都道四贝勒喜怒无常,虽然在揽玉轩,胤禛从未发过火,一则是清岚知情识趣,处事并无不妥之处,二则胤禛对她的确不错。现下里,虽然是在生气,却也是她不对在先,忧心她所至,反倒让人觉得一阵暖意。
“多谢十三弟了。”胤禛的口气和缓下来。
“无事。”胤祥爽快地摆摆手。
用过晚膳,两人在夜间的草地上散步,美其名曰消食。苏培盛及一干侍卫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
“下午躺在那里想什么?”胤禛突然问道。
“下午?”清岚回想了一下:“奴婢什么也没想。”
“嗯?”胤禛深深记得清岚当时的眼神,飘忽很远,无所着落,仿若要脱离世间,清澈的眸子好像装载了世间的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装下,那种感觉,让人的心一时之间如同被扯了一下,狠狠的揪起来。
“千真万确!”
胤禛侧过头,看向清岚,探究地凝视着她,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夜色之下,清岚的双眸如月光一般潋滟,面莹如玉,眼澄似水,比之下午的淡漠多了几分生动,略带一丝疑惑,却并无半分欺瞒之意。
“你想要什么?”盯视半晌,胤禛淡淡问道。
“什么?”
“如果爷能给你你想要的,你需要什么?”
清岚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胤禛这话的用意:“多谢爷,奴婢什么也不缺。”看到胤禛的脸色有些严肃,又补充了一句:“奴婢现在什么都有了,不需要什么。”
听到清岚亦是郑重其事的回答,胤禛突然有些无奈,扶额,罢了,“对牛弹琴!”
瞧见清岚一头雾水,迷惑不解的样子,胤禛狠狠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犹觉不解恨。
清岚忙捂头:“爷,您力道真大!”瞪向前面已经走了三两步的胤禛的背影,不由凝眉,这人今晚有些奇怪,莫不是在康熙那里吃了挂落,她至晚未归所以撞到了枪口上?
苏培盛在后面瞧的分明,默默捂脸,老道地叹了口气,内心腹诽不已,贝勒爷,有您这么问的吗?一个不解风情的人摊上另一个更不解风情的人,这真是,让他们下人看了,都替他们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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