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回来
爷仨商议完事情便各自散了,花沂之离开书房时,天已经擦黑,他没有回房,带着长随出了门,往北面哨卡走去。
往日这个辰光,是前哨镇老百姓纳凉的时候,很多人都搬个板凳坐在自家门口,侃侃大山,聊聊镇子上的新鲜事。
如今没有了,连日的酷暑和即将到来的战争熄灭了所有军户的生活热情,几乎每个人都处在担忧和恐惧之中,他们把自己关在家里,时刻都在筹谋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躲过这一劫难,算计着家里的银两还能买多少粮食,存粮够不够吃,以及镇北军会不会再来征粮征兵。
悠长的街道只有蝉鸣,这让花沂之心里分外沉重,以致于没有看到与他错身而过的一个兵士,那兵士与他有三分相似,极像他的六弟花寻之。
长随倒是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然而,他刚刚也走神了,只是恍惚觉得很像,但他知道花寻之不在这片城防,也就没有提醒花沂之。
花沂之在哨卡找到肖强,两人找了个背人的地方。
“什么时候动手?”花沂之问道。
肖强道:“明天晚上,今晚上我当值,金人这两天时常窥探断崖,上头有令,绝不可以擅离职守。”
花沂之皱了皱眉:“强一个女人能要多久?”
肖强有些不满:“花兄,强一次女人的确不要多久,但强多次女人,这时辰就长了,对吧?再说了,我肖强虽然喜欢女人,但不喜欢做镇北军的罪人,王家那一次,已经够了,再犯那样的错误,我就是个混蛋。”
花沂之有些意外,他倒没想到这个痞子还有些血性,再开口便带了一丝敬重,道:“也好,那就明天,我等肖总旗的好消息,告辞。”
在他回家的时候,花寻之正在往花无尽家的路上。
他是被乔继武亲自下令调回前哨镇的,他还搞不清楚,自己一个小旗,怎么会惊动乔副将。
他猜测是花家起了作用,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急着回到花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花无尽的旧房,发现花无尽家空无一人,即便发现里面的家具被尽数搬走,他也仍然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他发现李家也一样没人的时候,他才彻底松了口气,敲响了李家隔壁的大门,问清了花无尽的去处。
此时,他已经所有猜测,此次调防,说不定与花家无关,而是自家女儿的能力。
到了大门口,他心中很是安慰,他完全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女儿竟然换了房子,有这样院墙的房子想来会花费不少吧,十几两银子总是要的。
想到这里,他心脏猛的一跳,女儿跟乔继武到底是什么关系,调回前哨镇,以及这房子……
之前的欣慰顿时一扫而空,他白着脸敲响大门。
花无尽听到门响,迅速将莫白藏了起来。
“谁啊!”她奔了出去,以免对方觉察出什么来。
“是我!”
花无尽脚步一顿,声音很耳熟,好像是花家六老爷的声音,“爹?”她迟疑着喊了一声。
“是我,开门!”
小溪欢呼了一声,然后,屋子里便传来了木箱子挪动的声音。
花无尽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身材瘦高,穿着短罩甲的中年男人,他蓄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皮肤细致,微黑,一双细长、清朗的桃花眼微微眯缝着,这说明他有轻度近视,薄唇干燥,堆满即将脱落的死皮,虽然瘦了黑了,但还是跟花莫白很像,即便铠甲着身,也没能掩盖他的书生之气。
到底回来了!
花无尽心里松了口气,热情地招呼道:“爹,快请进来。”
“你怎么会有钱盖房子?”花寻之第一句便是这个,虽然女儿已经没有了名声,但他不想女儿破罐子破摔,让名声更加不堪。
“爹放心,都是女儿应得的钱财,快请进屋,等下再说。”花无尽前世与父母亲缘浅薄,这一世,她极想跟亲爹亲儿子亲弟弟一起生活,有个幸福和乐的家庭。
花寻之生硬的点点头,军营的生活让这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变得更加男人起来,他的声音洪亮了,手指的关节变得粗壮,走路虎虎生风。
“爹!”花寻之一进屋,花莫白便哭着扑了过来。
“外祖父!”小溪也不甘示弱,抱住花寻之的大腿。
花寻之抱住大的,摸摸小的,心中虽然惊喜,但更多的惊吓,“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些混蛋欺负舅舅,我娘让我舅舅逃出来,便一直藏在家里,外祖父可不要跟别人讲哦!”小溪快言快语地说清楚来龙去脉。
花无尽手脚麻利地泡来茶水,倒上,“爹,快上炕,让莫白好好跟你说说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花寻之闻言,刚刚见到儿女和外孙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他为之奋斗的花家,连他的儿子都容不下,即便那妖妇一向对他们父子刻薄,但到底花家是他爹和他兄弟的,难道他们就这样任自己的儿子被欺侮,被凌虐?
花寻之完全没有了用饭的欲望,便道:“爹没有胃口,你先给爹说说,莫白到底怎么回事,这所房子又是怎么回事?”
花无尽完全能够体谅花寻之的心情,便取了一点儿这两天做出来的肉松,放在炕桌上,道:“爹,那你就着这个喝点茶水,我这就说。”
花寻之见女儿担心自己,也不拗着,便一口茶一口肉松的吃了起来,两个小的喜欢肉松,立刻也扑了上去。
“爹,事情是这样的……”花无尽从刘大开始讲,一直讲到眼下肖强对她的企图,“爹,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位肖总旗,只怕您还要小心才行,花家现在铁了心的要弄死我,只怕您回去,也会有危险。”
花寻之早已经将茶水放下,捏着的那一小撮肉松被他拦腰捏碎,双手紧握成拳,却顾忌着两个孩子,始终没有锤在桌子上。
他压抑着怒火,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剑眉深锁,往日温和的眼眸染上了厉色,声音也因此变得嘶哑起来:“恶毒!太恶毒!你当年……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爹……”嘴里塞满肉松的莫白害怕地叫了一声花寻之,他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极少发脾气,他从来没有过见过爹爹会有如此骇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