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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飞儿

      七月二十八,周三,小雨。
    窗外下着小雨,绵绵的那种,屋脊上甚至听不到多大动静,我在窗边,安静的望着院中的雨景。
    青绿的叶子微微晃荡,沾了雨水,绿的更加鲜活,走廊上有风吹过,有时还颇有些凉意。
    在这已住了四天,每天还是会发病,有时两次,有时一次,发病时疼的满地打滚,满头大汗,每当这时四姨与胡老便在一旁,有时方姨也在,为我擦汗,眼中的关心极真。
    老人时常为我把脉,面上总有深思凝重之意,常常摇头叹息,却说不出病因何在,隐约能听到他与四姨小声说些诸如“阴阳不调”,“气血暗亏”之类的话语,往往这时,四姨看我的眼神都会带上些不忍。
    我的病因我自己自然知道,过度的耗损让丹田处那不停旋转的混元漩涡出现了问题,可病因知道,该如何解决却是不知,混元漩涡中空荡荡的,这几日间甚至连真元都无法积累。
    而其带来的麻烦却并非每日不定时的疼痛,更大的麻烦在于,我似乎察觉不到阴煞之气的存在了,或者说,此时的我已成了普通人,除了有几把力气,其他方面与常人无异。
    若是换做过去时日,身体这样我肯定会大惊失色,急急切切的想要找到恢复的方法,但此刻却没有这般心情。
    有些心灰意冷了。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总会睁着眼,呆呆的望着上方的蚊帐,脑海中不时闪过那些隐约的画面。
    艾丽莎的,沈芷静的,还有默默的。
    无声的画面记载着日常的点点滴滴,一笑一颦,撅嘴打趣,往日的种种此时看来都是那样的美好。
    可往下了,却又不敢想。
    不敢想,不代表看不到,至少每日的梦中都能看到……每日都会从噩梦中醒来,大汗淋漓,常常因此夜不能寐。
    偶尔起来冲个凉水澡,有一次远远听到吱嘎的开门声,四姨循声而来,望见面色苍白的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屋中为我准备了些许吃食。
    我心中感激,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懦懦的点头,她也没有太过在意,第二天还为我煮些安神利睡的方子,苦苦的,极难下咽,但同时也暖暖的。
    那之后,我晚上再没起来,即便在噩梦中醒来,也是直直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再没有出过屋。我不愿再给他们添麻烦,尽管他们并不在意。
    一天要服两帖药,这辈子长到现在都没吃过这么多的中药,若是飞儿在家,每每我喝药时她都会支着下巴在一旁看我,看着我皱眉的样子呵呵直笑,傻傻的问些“苦吗?”,“你病的厉害吗?”之类的话语,常常被她母亲呵斥,每每这时她都撅着个嘴做鬼脸。
    记得刚来的第二天晚上,我本在自个屋里看着本因为无聊借来翻阅的医书,门被推开了,那个绑着两角辫有些黑黑小小的孩子带着本书叼着根笔便进来了。
    “叔叔,这道题我不会。”声音脆脆的。
    我看了一下,数学题,小学三年级水平,虽说我没读过大学,但至少难不倒我,简单的讲解一番后,她也没说谢谢,只是笑笑,她的牙齿很白很整齐,很好看。
    至此之后,她常常带些题目来问我,大多不难,解得出,但也有些题目极刁钻,弄得我捉耳挠腮,也不知该怎么弄。
    她看我这幅神情,咯咯直笑,至此之后她总喊我“笨叔叔”。
    四姨不让她这么喊,骂了几次,小丫头却浑不在意,四姨只能歉意的向我点点头,我挥挥手,示意无妨。
    有这样一个热闹的孩子在,生活确实增了挺多色彩。
    飞儿的成绩算不得好,按理说四年级的课本本该不难,但这个丫头却常常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不过令我有些意外的是飞儿的家人似乎对此都不甚在意,偶尔说上几句,更多的却是宠溺。
    但这并不代表飞儿是个熊孩子,她虽活泼,但道理却是极懂的。
    期末考试结束,暑假来临,这个年纪的小家伙们正是贪玩之时。若是换在其他家长,估计接下来就是讨论暑假该学什么,是钢琴呢还是画画呢。可这里不一样,胡老说了:“小孩子爱玩是天性,随她去。”
    自此之后,这安静的大宅子中每日都回荡着孩童的欢声笑语,喜鹊般热闹。
    飞儿贪玩,这院子又极大,后头还有个药园菜园,种的几棵大树,那丫头便带着附近的几个幼童,每日蹦来蹦去,好不热闹。但她也有安静的一面。
    每当四姨叫唤她来帮忙时,她便很安静,坐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捣着药,动作小心翼翼,看到我在看便露齿一笑,模样怯生生的仿佛月宫的小兔子。
    有一天,胡老的好友来拜访,飞儿正在前堂帮忙,礼数周全,逗得那老者呵呵直笑,笑说胡老有个好外孙女。
    飞儿虽皮,但在家帮忙时却是极为乖巧的。由于这古月堂大,里头凉快,常有街坊邻居来此串门拉家常,我听得多了,也粗略知道了些事儿。
    胡老的妻子是生四姨时出了状况而死的,当时的情况据说相当复杂,回天乏术,至此之后,老人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支撑着这偌大的家业。
    三个儿子分别叫做胡安堂,胡安宗,胡安庆,名字中便能读出对于三人的寄托,但后来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导致了三个儿子因此心生间隙,再不愿继承这医馆的行当。每每说到这事,那些街坊都是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似乎连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何事。
    三个儿子长大之后便都离了家,老大胡安堂据说是去了西北,现在经营着牧场,老二胡安宗最为出息,据说是当了官,而且品级不低,最得街坊赞誉。老三胡安庆却是学了西医,出国定居了。一个医馆的传人学了西医自立门户,这种做法想想便觉寒心,但据说最近几年老三和家中关系却在渐渐修复。
    胡老精神矍铄,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若不是听闻了那些事情,很难想象家里会是如此,三个儿子不在身边,想想便觉凄凉。
    四姨胡安雯是胡老自小一手带大的,最为宠溺,同时也是与老父亲关系最为好的。听闻四姨起初嫁人之时,胡老常常背着人流眼泪。但还好,四姨并未离开,没几个月便回家帮忙,至此之后,几乎接了这古月堂的班。
    四姨的丈夫据说是个当兵的,飞儿三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洪水震惊了全国,她丈夫的部队被派去抗洪救灾,被浑黄的洪水吞没,再无一丝音讯。
    很难想象,当这样一个女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悲切,自此之后,四姨便带着飞儿回到了古月堂。组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家庭。
    方姨是四姨丈夫的一个亲戚,农村人,老实巴交,家中丈夫过去据说是个烂赌鬼,有一次输的几乎倾家荡产,是胡老带着钱财救济得,总算他还有些良心,至此之后发誓再不沾赌,也在胡老的帮助下种起了药材,方姨心中感激,便来此帮忙,虽说原本是出于报恩的帮忙,胡老却并未亏欠于她,开的薪水竟远比家中一亩三分地收成要来得多,也因此这一帮,便是二十余年,即便是四姨丈夫不幸去世,两家的关系也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方姨的儿子正上大学,说到儿子时,方姨总会面带感激的说:“都是胡老帮衬,不然那娃儿上不了大学。”
    我曾问过飞儿,还记得爸爸的长相吗?飞儿听后,转头便走,不多时,竟拿着一个相框回来,“这是我爸爸。”她指着照片中的那个男子说道。说完这话她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两只手轻轻绞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相片中有一男一女,傻傻的站在那里,男的长相沉稳谦和,五官极为干练,一旁的女人看眉目便知是四姨,年轻时颇为秀气,怯生生的站在那里,笑的有些甜蜜。
    “她爸不爱照相,留下来的只有这一张了。”四姨正巧路过,望见我正看着那照片,淡淡的说道,眉眼间透着股怀念。
    相框很干净,看起来是常常在擦拭,我点了点头,将它交还于飞儿。看着飞儿又跑跑跳跳的回去了,说道:“飞儿的眼眉像他父亲。”
    “性格却像我。”四姨说道这里自己却也笑了。
    古月堂中的生活恬静,安详,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灯红酒绿的嘈杂,这里的一切都是静静的,柔柔的,仿佛春雨般,润物细无声。
    在此生活了近两周,我再也没有因为噩梦惊醒。
    每日听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声起床,打开窗户便是清新的空气,走出屋外,来到小院里,那精神奕奕的老者已等在那里,我道声歉,他和善的点点头,接着指导我打拳。
    我是在来这里第三天开始像老人学习太极拳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了这个念头,只觉得老人的太极拳中时柔时刚,安逸闲适,极像是这里的生活,静静的,却让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