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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关上了窗子,把阴郁氛围挡在外头。
考完试当日,整个储秀宫陷入了异常的低迷,午膳只有一半人肯出来用——嬷嬷虽是负责教导规矩的,但到底是主仆之分,没法强迫人来吃饭。就用言语大法教导‘妃嫔们要珍重自身,才能更好的侍候万岁爷,自个儿怄气不用饭实在不妥’。
谁料新人们连这话都不听了,仍旧是不肯吃饭,各自在屋里伤心。
颇有一种“嬷嬷们不必再画饼了,我们要摆烂”的气质。
年贵妃的考题给了她们娇花似柔嫩的心灵极大打击。
到底是职场新人,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啊。
姜恒坐在屋里,用炭条似的眉笔把考过的知识点标出来。说来年贵妃出的题,确实都是很抠细节的难度,其中有一道,是姜恒也有些拿不准,唯一没答全的题目:写出康熙二十九年元月元日坤宁宫祭祀的三十八道正菜。
话说除了三牲六畜不变,每年祭祀正菜其实都不一样,在宫规第五章【宫廷节日、祭祀礼仪】上,倒也列举了几年的供品做例子,但谁会去背这个啊,大家顶多背了妃嫔们在那日要怎么排队,怎么走动,怎么做事。
一见报菜名的题,都是震惊到以为自己眼花了。
而且年贵妃还特别爱考数字题目,例如宫中不同位份嫔妃所得的宫女太监数目;个人衣食住行份例(细致到领几根黄蜡,几根羊油蜡);皇后与贵妃仪驾与仪仗的规格数目区别都位列考卷。
这些题目都需要极精准的记忆和对数字的敏感度。
这一考,当真考哭了一片。众秀女深觉:贵妃就是为难我们,要是考过了才能出储秀宫的门,我们这辈子都要老死在储秀宫了。
金花们都哭成了泪花。
“宫规都学不明白,可见心性浮躁!”这些题目在后宫女子们看来是难为人,但在皇上看来,只要是书上有的,就是基础题。宫里固然有下人,但要是做主子的自己心里没谱,被下人忽悠了岂不是都不知道?
当年他们做皇子的时候,每年新岁向康熙帝磕头,都要穿整套亲王服制,奉上各府礼单,一应物件当然由下人们准备,但自己也要再留心检查数遍。万一夹杂一二僭越的物品,那是死都没地儿死去。
瞧瞧这些卷子上,偶有一年的三十八种祭祀菜肴答不出就算了,连坤宁宫大祭的宫妃次序都答不对的新人居然也不少——祭祀从来是最要紧而马虎不得的。
依着雍正帝的心思,这也就是群秀女,被留牌子入了宫只能一辈子吃他的粮米。要是朝上的官员,就该免了官撵回家去吃自己。
南窗下,皇后连忙挑出其中一张考卷,推给皇上看以求他消火:“万岁爷也要体谅,姑娘家读书本就少些,尤其是有些秀女只是寻常旗人家出身,能说满汉两语就不错了,看成文的宫规估计都看不懂,怎么经得住贵妃这样考?这不,也有出身满洲大族的姑娘答得很是不错,您瞧瞧这信贵人的题卷。”
倒不用皇后另外择出来给他看,皇上方才翻阅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头唯一让他看的过眼的就是信贵人瓜尔佳氏的题卷。
他刚问过十三弟有关信贵人的阿玛之事,今儿见了这样笔迹清爽,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八往上的题卷,心里就觉得,果然观保家里家教也不错,看来是一家子好的。
皇上带着羊脂玉扳指的拇指,在信贵人的试卷上停留了片刻。
但除这一张卷子外,满眼朱笔红叉仍在眼前,皇上目之所及就有好几个秀女,大约是不肯让答卷空着,就自己编了些规矩写上去,给皇上都气笑了:他甚至在想,这些新人秀女有嬷嬷盯着手把手教规矩,恨不得掰开了喂到嘴里还答得一塌糊涂,那些个科举出来,对官场两眼一抹黑直接就去当官的士子们,能给他管好这个天下吗!
他之前处置的眼高手低五谷不分的地方官也不在少数。
要不是人不能劈开,皇上真恨不得分出一百个自己和十三弟去,各地给安一个。
总之就是这份新人答卷,把皇上看的心头火起。
皇后腹内暗道不好:皇上的执拗脾气上来了,其实若是新人们一个个娇花似的站在跟前,又年轻又俏丽,犯点小错撒个娇估计皇上也就放过了。
可这白纸黑字的卷子,皇上估计是拿看折子的标准来衡量的,可不是看了要怒吗?
皇后转头使了个眼色,让雪芽将内务府南果库新送来的柑拿来几个,酸甜可口的让皇上吃了也好降降火气。
就在皇后除了护甲,浣手亲自剥柑的时候,皇上已经有了决断:“这大选后秀女入宫先学规矩的事儿,以后就定下来,让她们学明白了再出门!”至于小选入宫的包衣出身的宫女,原本就有这个规矩,而且是学足了三个月,才能放出来当差。
皇后递上被她剥好的,瓣瓣分明的柑,低声应了是。心中道:绕来绕去,皇上到底还是来告诉自己,贵妃的主意很好——大约贵妃做什么都是对的吧。
她这边还没心酸完,雍正帝又开口了:“只是这样的事儿,不该是贵妃牵头。该是皇额娘带着你来定。且也该从头细细定一份规矩,将宫规按照紧要次序都教给了她们再考较。”
皇上哪里看不出,这次的考题怕是突击考试的,否则不会这么一片稀烂。信贵人这等估计是平日就用心学了,其余秀女怕是进了宫,心思都没在学规矩上,每日糊弄着,忽然要考试,才答了个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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