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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还残留着积薪烧火的痕迹。
    阿诺递给兰佩一个葫芦状皮囊,里面是她今早新盛的酪浆。
    兰佩忍住不适喝了几口,递还给阿诺:给,你也喝点。
    我不渴。
    阿诺很快收好,起身去不远处觅水饮马。
    颠簸一路,日头已高,距离草场戈壁不远处的连绵山脉在刺眼的阳光下泛出金属光泽,那便是焉支山了。
    南望,盘亘在祁连山山脉以东的丰饶领地,是月氏国。
    冒顿此刻所在的地方。
    正午的戈壁荒滩,日头毒辣,兰佩斜倚在土墙边,盯着地上火烧后的炭灰出神。
    她的这个前世仇人,此时在月氏为质的日子只怕是厝火积薪,很不好过。
    东胡盛,月氏强,匈奴厉兵秣马,重振雄风是冒顿逃回匈奴以后的事,此时的匈奴,对月氏而言还算不上威胁。
    可想被一个不入眼邻居家抵押来的少年,在强势霸道的邻居家里会受多少冷眼,吃多少苦头。
    他一定忍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苦,才会在逃回匈奴后卧薪尝胆,整军肃纪,直到羽翼丰满,领兵亲征。
    在兰佩的记忆里,自己和冒顿打小一起在漠北长大。小时候她黏人又爱哭,恰是冒顿最嫌弃的,每每见她如沾瘟疫,避之不及。
    说也奇怪,单于庭里那么多小王公主,兰佩偏偏就爱追着冒顿玩,越是被拒越是黏得紧,从不言败,越挫越勇,生生把冒顿磨没了脾气,只好把她当成空气,任由她如影随形漂浮在自己四周。
    比如兰佩羡慕父亲和哥哥们去打猎,从不带她,就去求冒顿:父亲和哥哥都听母阏氏的,从不让我跟他们去打猎,好哥哥,你就带我去吧!
    冒顿一开始不依,兰佩就变成他的小尾巴,他走到哪,她跟到哪,好哥哥,好哥哥地叫,大人见状都捂着嘴发笑,冒顿涨得脸通红,兰佩却丝毫不以为意,直到冒顿觉得实在太丢脸,板起脸回过身,小尾巴猝不及防,咚得撞上他硬邦邦的前胸,疼的捂着鼻尖哎呦叫唤一声。
    我带你去,但你要跟好我,一刻也不能分神,如果遇到野兽,你必须严格听我的指令,万不可自作主张,胡乱射箭,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记住了!兰佩头直点,一双晶亮的眼睛满是期待。
    冒顿回到自己帐内取出一副最趁手的弓箭交给兰佩,又嘟着嘴帮她穿好皮革软甲,一脸不情愿。
    兰佩鼓着腮帮子做鬼脸逗他:好哥哥,你就笑一个嘛,我保准听话!
    换来冒顿一个白眼。
    出单于庭往东,跑马约莫半个时辰有一片密林,冒顿自小便和千骑长拓陀在那里狩猎。
    拓陀是整个单于庭有名的神射手,即便是高速运动中的猎物,他也能一箭毙命。
    有一次,冒顿亲眼见他对着空中盘旋的大雁先发一箭,大雁飞速坠落中,拓陀又补一箭,待到大雁落地,冒顿冲到近前一看,第二箭竟直直地把第一箭从中射穿。
    有这样的师傅教习,勤学聪敏的冒顿箭术自然精进不止。
    跟着冒顿去打猎,兰佩一点也不怕,更何况,她也会射箭,是他自己说的,她孺子可教,颇有天赋。
    两人这回偷跑出来,冒顿原本打算带着兰佩猎点野兔雉鸡之类的就往回返。
    可偏偏,他们遇见了狼
    阿诺饮马归来,见她又再愣神,轻声问:小主怎的了,可是在想家?
    家?
    兰佩嗤笑出声:天下之大,何处是,何处又不是我家?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上马:快走吧,赶路要紧。
    月氏城。
    五日前,月氏王大寿,月氏城内,钟鼓馔玉,欢歌笑语,通宵达旦。
    迫于月氏国力,乌孙、东胡、西域莎车、大宛、焉耆、龟兹、车师等藩邦均派王族使臣道贺,匈奴以质子冒顿为使,并未再派人亲自前往。
    月氏王心中不满,有意刁难,寿宴之上,所有藩邦使节皆赐座,唯命冒顿立于帐侧,为宾客上酒。
    堂堂匈奴国太子,当着诸国王子使臣的面,与账内侍奴一般待遇,简直是奇耻大辱。
    令月氏王始料未及的是,面对如此屈辱无礼的要求,冒顿竟无半分不悦,欣然从命。
    来月氏的短短半年间,月氏王便是如此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得寸进尺,直到在王庭之上当众羞辱,仍没探到冒顿的底线。
    月氏王双眸微黯,指尖捋着腮下白髯暗自思忖,眼前这位匈奴未来的王,要么懦弱至极,要么深不可测。
    羌笛悠悠,胡笳声声。一曲奏毕,诸国使节开始向月氏王进献祝寿贺礼,夜明珠,红珊瑚,紫檀寿雕,千年沉香轮番送上,大帐内一时珠光宝气,暗香袭人。
    月氏王连连拍案叫好,命人将早已备好的回礼一一呈上。
    冒顿,匈奴可有寿礼敬献我王?
    眼见大帐内两侧就坐的西域三十六国和乌孙、东胡使臣均已献上寿礼,左翕侯无闾看向唯一还未有表示的冒顿。
    这一年间,头曼将冒顿送来后便似忘了他的存在一般,冒顿每月托信使往单于庭捎的信,也都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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