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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见我泪流不止,轻轻一展臂,让我躺在他臂弯上,口吻颇有些幽怨:昔日让你作我的妾,你不愿意,如今我身陷绝境,你却跑来与我一同赴死?
南锦屏,你虚伪。
闻言,我笑了。
是呀,你夺了表弟的帕子,转身就藏在自己怀里,你不虚伪。
你
王玙好似又被我气着了,一把将我推开,转身面壁。
此时,恰好女御送来了午膳,我将饭菜布好喊人来食,却见王玙只回身瞧了一眼,面露不屑。
喝,这碧眼贼,愈发敷衍了。
我瞧他不是战俘,倒更像个大爷。
当下只好盛了肉羹,凑近那紧抿的红唇:郎君好歹吃点,保存体力。
不吃,没胃口。
王玙瞥我一眼,忽然挥挥衣袂,语气轻快起来:江南有名菜,曰美人舌,不知女郎可有听说过?
说罢,便用一双漆黑的眼勾着我,神情微妙而深邃,使人脸红。
一抔热羹,不知何时已被泼洒在地上。
而我蓦然被拉到他怀里吻住,像坠入了一汪充沛的泉。
王玙先前还是溪边吊影,饮风食泉的模样,不过一会,那一双清泓似的眼睛,便被搅动得沉郁泛红,薄唇微张。
你若不愿
对此,我没有扭捏,只伸出一根指虚按在他唇上:愿与郎君,尽此一夕之欢。
既不能长相守,便只在此处,只在此刻罢了。
第三十八章
因嫡母所为,我曾对男子畏惧如虎。
然而,王玙是多么与众不同的男人啊。
他洁净的鬓角,清凉的口息,如雕如琢的面孔,让这场我原以为的污浊之事,变成了一场旖旎而沉醉的幻梦。
因他的垂爱,使我长久的痛苦得到了抚慰。
帐中,他滑凉的墨发铺了满枕,神情熏然,引人沉醉,而我上襦搭在臂弯,后背被爱重地摸挲着,贴在他耳边絮絮低语:王玙,你不能死。
你若死了,王家第一个生乱,司马皇族躲在洛城,还等着你主持战局呢。
他沉吟一会,方轻声道:寒门有慕容垂,亦可一用。
慕容垂也等着你呢,用你换军权。
王玙轻笑两声,似乎我在说什么玩笑话:你仔细想想,他救我固然必要,但未必要我活着。
这,这话又是何意?
我有些执拗:可他说必来救你,不在今日,便在明日了。
哦?那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先用一支兵引走大单于,再分两支队伍,齐攻邺北东西两门,我们只需逃去南门
孰料,王玙闻言失笑,甚至笑得差点滚下榻,直到见我面色不虞,才有所收敛。
也罢,不如我们今日便去看看,他所说的』南门』,如何?
闻言,我心下狐疑,但也没旁的办法可想,只得伺候他起身更衣。
借口饭后消食,我与王玙坐上了胡人的车马,前后左右,足有数十个荷甲骑兵一丝不漏地围绕着,骨碌碌地驶到了城南。
然而沿着墙根转了许久,都没找到慕容垂口中的南门。
我连忙借口小解,一个人溜到了墙根下的民居角落,这里乞丐遍地,我找到一老人,对方却耳聋昏花听不懂我的问话,又找到一小童,那孩子却茫然看我。
邺北没有南门,只有东西两门。
一连问了几人,皆是如此答案。
我的心渐渐被冰雪包覆,沉沉坠入谷底。
第三十九章
入夜就寝时,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被王玙收在眼底。
他安慰地轻抚我头顶:左右已经如此,又何必想太多。
你瞧,你这一趟不光得到了郎君的人,过阵子还能得到郎君的鬼,难道不划算么?
我嘴唇哆嗦,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要你的鬼有何用?
我原本看慕容垂信誓旦旦,还以为这一次也能轻松救出你,这之后背靠王家,不仅能拿到金珠,多少也能混个善终
王玙见我说得认真,哭笑不得。
也罢,看来我王三在你眼中,始终是不如金珠!
说着便摇摇头,一手抓了钵盂里的松子吃,一边吃着,一边还丢了几粒在我脚下。
嗟,鼠来食!
只见对方目光淡淡含笑,衣襟微敞,漏出的一小块肌肤如银箸春盘上的鱼脍,肤色生光,玉白半透
瞧那荡漾生春的样子,不知是叫我食松子,还是食大猫。
我便不知为何,又莫名其妙地与他滚在了一处。
第四十章
翌日,凌晨。
王玙忽然披衣起身,神情肃寂,站在窗口远眺。
我这一夜几乎都在辗转,刚模糊睡着,便见他拿了衣衫裹了我,口吻清淡:慕容垂不救我还好,他这一来,恐怕叫我死得更快。
什么意思
我刚披上外衣,便见那轩敞的窗口,一道火光如流线划过,仿佛无声惊雷。
这道光过后,左右忽然人声沸腾!
我和王玙站在窗口,眼睁睁地看着成百上千支遒劲火箭射入城内,落在辎车上,马棚上,屋顶上
他,他怎能用火攻
这把大火一烧,岂不是注定要将王玙与胡人一同烧死在城里?
慕容垂与我向来不对付,只可惜了你。王玙朝我低头望了一眼,那一眼,有怜爱,有惋惜,更有宿命如此的慨叹:你若不来,现下还好好地活在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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