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孙癸酉说出那番话的那一刻,杨秀兰算是彻底清醒了,离婚是不可能的,孙癸酉这个龟渣压根就不会离婚,他所谓的给他生个后代就离婚的承诺,不是人话,是鬼话。
离婚是不可能的事情。杨秀兰的内心世界一真很绝望的回荡着这句话。
离婚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秀兰深深的知道,娘家也根本不支持她离婚。况且,丈夫是一不打骂她,二不虐呆她,又生得是一表的好人才,只是和他没有共同语言而已,这在农村,凭着没有共同语言去要求离婚,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渐渐地,杨秀兰绝望了,是那颗心绝望了。
哀莫大于心死,杨秀兰成了一个活死人。几年之后,她患病了,大概是肝腹水之类的病吧,脸色腊黄,肚子很大,穿上孙癸酉最胖大的衣服还离她的裤腰有一段距离,即使在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她大而鼓的肚子仍暴露在外面任凭风吹雪打,寒风撕划。
孙癸酉带她四处求医,在当时,所有医院都放弃了对她的治疗,并劝孙癸酉说:别再往医院里扔钱了,有钱就给她买点好吃的吧!于是,在村头的井边,经常都可以看到癸酉杀鸡宰鱼的身影,并且嘴里还不住地念叨:不怪你,不怪我,都怪你的主人将你卖给我。
一个相貌好看的大男人,连杀鸡宰鱼都心怀愧疚,念念有词,避免杀生招业。
如此一来,孙癸酉的大善人形像是无人不知。
村里人都知道杨秀兰快死了,可杨秀兰并没有安静的等死,还是一直向孙癸酉提出了离婚的要求,说是死也不与他同穴,死也不死在他家,死也不埋在他家坟地。
孙癸酉见她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哭闹不止的要求离婚,有外人在场时,他是千般的忍让她,无外人在场时,还是百般忍让,只是无人在场时的百般忍让时,他会说些让杨秀兰激动的话,比如: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白搭一条命,那是你自己寻死的,也不是我害你。”
“死也不死在我家,那你想死在哪儿?是梦中喊的那个野男人吗?哼,是我没他的体力活好吗?还是他比我好看?”
“你也没被他睡过,为啥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他是谁呀?”
“嫁给我十多年,你哭闹了十多年,哀求了十多年,离婚离婚,离婚了你要是回到娘家过一辈子,我还会放你走,可你离婚是为了和那个野汉子在一起,那我巴不得让你赶紧死,百年我死了咱俩还埋在一起。”
“你快要死的人了,还离婚离婚,我棺材板都为你准备了,就是院后坑塘边上的那棵柳树。你今天蹬腿死,我明天就让人砍了柳树给你做棺材。”
“离婚离婚,门儿都没有,心了那条心吧。”
“想死你就去死,反正我儿女双全了。”
……
孙癸酉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贴近杨秀兰,语气又极温存,像说情话。可那些不堪入耳的脏字,杨秀兰从新婚之夜第一次听到,就恶心的要死。哪怕孙癸酉是个天下第一的大善人,那也是个败类善人,她即便死也极度不想死在他家,也极度不想和他埋在一起。
杨秀兰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可她在死之前,要离开这个败类善人,否则,她会死不冥目的。
于是,快要死的杨秀兰,每天都绝望的哭喊,绝望的哀求。
在村里人的眼里,孙癸酉要长相有长相,又对她那么好,而她从嫁过来的第二天,就不安心过日子。快死的人了,还不消停。所以,村里有人看不下去了,都巴不得她赶紧死,在孙癸酉面前,话里话外的暗示他,不要伺候她,就让她快点死吧。
连八叔都看不下去了:“癸酉,不是八叔心硬,娶了这种媳妇你没过一天安生日子,还奴仆一样的伺候她,你八叔我都做不到……”
有一天,杨秀兰坐在院里哭喊叫骂,孙癸酉在院门外的榆树上剥一条小死狗,每有人路过他便说是给杨秀兰补身体的。
村里有个拾粪老头是个五保户,整天挑个拾粪筐瞎转悠,那天从孙癸酉家门前路过,见状,就走近孙癸酉,附耳低语,给孙癸酉出谋划策。
“癸酉,听二爷的话,晚上趁那她睡着,拿个枕头这么一捂,便啥事都解决了,装棺材里一埋,你不就跳出火坑了。”拾粪老头很认真的说。
拾粪老头又说:“即便全村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保准没有一个人说你的不是。”
孙癸酉一听,举起手里的剥狗刀就往拾粪老头身上比划,大骂拾粪老头不是人,太缺德。
拾粪老头挑着拾粪筐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哟喝:“你太善了癸酉,善人没好报的。”
方圆几十里,没人不知道孙癸酉是菩萨心肠。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称赞孙癸酉是善人的,有一个人是一提起孙癸酉就骂他不是人,这个人就是冷战的娘王美兰。
王美兰不但背后骂孙癸酉不是人,而是直接去做了几次孙癸酉的思想工作,劝他和杨秀兰离了,好让她死得如愿,死得安心。
“德金嫂,她即便一口气撑着,我便是有媳妇的人,俩孩子回到家也算有娘。一离婚我就成了光棍,俩孩子也成了没娘的孩子,说起来多不好听。”孙癸酉可怜巴巴的说。说着说着,还两眼含泪。
“你有好名声,又长得好看,离婚了你也剩不下,肯定还能找到媳妇的。”王美兰耐着性子劝。
“不离,就她杨秀兰了,给个皇姑也不离。”孙癸酉不紧不慢的说。可说出的每个字都落地有声。
没办法,王美兰又让村里好管事的人劝孙癸酉离婚。
可无论谁劝,孙癸酉都无动于衷的苦笑,很装出一副很可怜,很无辜的样子。
从那以后,王美兰逢人就骂孙癸酉不是人。
杨秀兰扛着笨重的大肚子,摇摇摆摆的,终于卧床不起了,她的肚子象个小山丘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看上去活不了几天了,几个老年婆婆为她穿上了孙癸酉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入殓寿衣,棺材也早已备好了,可杨秀兰就一口气撑着,入殓寿衣穿上半个月,就是不断气,因为喂汤灌水,还有大小便,孙癸酉便又将入殓寿衣给她脱了下来。
杨秀兰一口气撑着,也要离婚。
孙癸酉仍然悉心伺候着杨秀兰,无微不至的伺候,方圆几十里都在称赞他,连杨秀兰的娘家都对他心怀感激。
以前,杨秀兰也数次找过大队,可大队以清官难断家务事为由,给推得干干净净,杨秀兰也曾找过冷德金,苦苦哀求他,冷德金才不愿管这种事。再说了,身为大队干部哪有劝村民离婚的。
直到现在,只剩一口气的杨秀兰,仍然没有放弃离婚的信念。离婚离婚,也不知道她离婚之后要做什么,要去往哪里,反正就是要离婚,快四十岁的人了,儿女双全,也没有家庭暴力,她就是要离婚。
今天的冷德金,因为小女孩儿的那双冰凉的小手,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慈悲之弦,于是,他决定要成全她杨秀兰,劝说孙癸酉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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