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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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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别了龙氏,苏园园就回到了梧竹幽居,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王大兴家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对这座繁盛的景州城有半点影响。

    不过想想也是,王大兴不过是个小小平民,就算被杀了烧了,也碍不着皇室贵族们半点事儿。

    倒是傅家来了人,说是请苏园园过府一趟。

    苏园园来到傅家的时候,才知道这次叫自己过来的人不是傅庭谨,而是傅家的当家人傅鸿寒。

    这是苏园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傅鸿寒,心中难免有点儿紧张,虽然傅鸿寒与苏明贤一样,都是在官场打滚的老狐狸,但不同的是,苏明贤在面对苏园园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释放出自己的那股子官威,倒是傅鸿寒一出现,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里面,就带着意味很浓的探究,似乎是在她身上挖出个洞来。

    傅鸿寒的书房很空旷,没看见什么书,只有在临窗的位置摆了张大桌子,他随手指了指旁边一把椅子:“坐吧。”

    苏园园想要客气地推辞,奈何话还没出口,就撞上傅鸿寒那双写着“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便又将话给生生地咽了回去。她老实地应下,却只敢坐小半边屁股,小腰板挺得笔直,说句实话,这样还不如站着舒坦!

    傅鸿寒又让人给她弄了个小火盆过来,茶水也是新烧的热水,面上笑得和蔼:“这天气怪冷的,你这小身板怕是经不起这么重的寒气,用不用我在让人给你去弄床毯子盖在身上?”

    这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这么温和体贴的话语,立时就让苏园园全身警铃打开。她赶紧笑着婉拒:“承蒙师公关心,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实在不敢烦劳您操心。”

    “你这孩子还真是客气,难怪谨哥儿那孩子把你护得严严实实,唯恐会有人欺负到你。”

    苏园园赔笑:“您言重了,师父其实对每个人都挺好的,只是他面上没表达出来而已。”

    “是吗?他要不是关心,至于将你帮王大兴家规划的图纸全给烧掉了吗?”

    苏园园全身一紧,下意识看向傅鸿寒,却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模样要多亲切有多亲切。还不等苏园园想出话来辩解,傅鸿寒就接着说道:“其实你不必紧张。我知道你跟王大兴家被灭的案子没有关系,只是,你和谨哥儿都是傅家的人。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也该知会我一声,也免得到时候事发了,我这边没个准备,那可就不好了。”

    千百个念头从苏园园的脑子里闪过。为什么傅庭谨要烧掉她的图纸?当初她画图纸的时候,可是和阿谷一起画的,而且都经过了傅庭谨的检验,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对了!阿谷也参与了这件事情,那他人呢?傅鸿寒既然把她给找来了,没道理不会去找阿谷!

    最重要的是。那张不知有何意义的名单还在阿谷身上。

    假设傅鸿寒真的去找过阿谷,阿谷很有可能并没有把名单交出来,而且依照阿谷对旁人的戒心。他很可能连见过杀人纵火的神秘人这件事也没说出来,要不然傅鸿寒早就去找那群神秘人了,何苦还来为难她一个小孩子?!

    想到这里,苏园园心里更疑惑了,傅鸿寒为什么如此关心王大兴家的事情?难道说。他也知道那张名单的事情,亦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冲着那张名单来的?

    这事儿真是越来越蹊跷了!

    苏园园慢慢垂下眼睑,静静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低声说道:“师公您是说……师父把我的图纸烧掉了?我可以问一问,是为了什么吗?”

    “这个……我正想要问问你,毕竟那些图纸是你画的,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是你最清楚,不是么?”

    苏园园轻轻咬住下嘴唇,手指拽住衣袖,声音被压得很低很低,隐约还能听到一些不正常的鼻音,就像随时都要哭出似的:“那些图纸花了我很阿谷很多心血,我们为了这次的施工能够圆满完成,接连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我以为……我们已经做得够好了。可是现在看来,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没办法打成师父的要求,我真的很没用……”

    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一颗眼泪慢慢滑落下来,却又要紧嘴唇不肯哭出声音。她用衣袖子胡乱擦去眼泪,然后别开脸错开傅鸿寒的目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很抱歉,我失态了,让师公看了笑话。”

    傅鸿寒再精明厉害,他也是个男人,无论怎样也不好意思去逼问一个正在伤心掉眼泪的小女孩,更何况这个小女孩的身份还有些特殊,要真让外人看见她在他的书房里哭了起来,这让他如何说得清楚?!

    他好生安抚了她几句,等到她情绪平复了一些,他就借口暂时离开了。苏园园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会子,很快也就离开了,她本来还想顺道去看看傅庭谨,但转念一想,刚刚傅鸿寒还在试探她和傅庭谨,如今要是再贸贸然地跑过去,岂不徒惹嫌疑。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在前往侧门的路上碰巧遇见了西瓜,他悄悄告诉她,傅庭谨去了外面吃饭。

    苏园园立刻心下了然,离开傅家之后,她坐着苏家的马车在城里转了一圈,然后找了个机会偷偷下了马车,一路摸到了九湾巷里的羊肠面摊。

    果不其然,傅庭谨正坐在那儿悠闲地喝着小酒,每喝一口还会眯着眼睛哼上几句小调,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倒是面摊老板正沉着一张脸坐在旁边,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脸色极为不善,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园园走过去,朝傅庭谨行了一礼。

    傅庭谨随手拍了拍旁边的凳子:“来来,先坐着吧!老板,再来一碗面,记得多放点羊肠,不然你的事儿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办成。”

    老板纵然是有万般不爽,也还是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不时就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羊肠面。

    苏园园低头一看,面上当真摆了一层厚厚的羊肠,夹一筷子入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天这羊肠面的味道有些不如从前,吃起来不那么香滑。

    她吃了两口,觉得越来越难吃,便将筷子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直接切入正题:“师父,今天师公找我去了,他说您……烧了我和阿谷的图纸?”

    “是啊,看着不爽就烧了,怎么,你有意见?”他看起来没有半点愧疚,甚至连解释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显得相当的理所当然。

    苏园园呆呆地点头:“噢,烧了就烧了吧,反正人都死了,房屋也没了,那些图纸留着也没用了。”

    听到这话,坐在对面的面谈老板脸色又是一暗,他似是有话要说,但是嗫嚅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口,看得苏园园都替他着急。不过看着傅庭谨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苏园园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没说话,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搅动面条。

    说来也奇怪,她对傅庭谨总有一股莫名的信任感,不管出什么事儿,她都觉得傅庭谨不会害她。

    这种奇怪的气氛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将整碗面条都搅成了面糊时,面摊老板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可怕:“我知道,这事儿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东西真的不在我这儿!”

    傅庭谨随口应道:“哦,既然你都不知道东西去哪儿了,这事儿我也就没办法帮你咯。”

    “别,别这么说!”老板颤抖着嘴唇,看着傅庭谨的眼神,就像看见一块救命稻草那般急切,“傅五爷,求您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死了不要紧,反正年纪也大了,但是我儿子他还年轻,我只想在死之前再见他一面,只要一面就可以了!”

    说着,曹新方都快给他跪下了。

    傅庭谨伸出一条腿,阻止了他要跪下的动作:“老曹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事儿实在有些难办,我身无半点功名,你让我拿什么去向刑部求情?”

    听到这话,曹新方急忙掏出一包碎银子,全部放到桌子上:“这些是我所有的积蓄,您拿去疏通疏通,要是还不够,我……我到时候就把这个面摊给卖了,还有我家老婆子留下那点嫁妆,我自个儿祖上还有块田……”

    “但凡靠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傅庭谨无奈地看着他,“其实你比我更清楚,籽仁的事情根本不是靠钱就能解决得了的。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先帝亲自下令将他打入死牢,如今整个朝野,没人敢去动这档子事儿。”

    “可是……可是他是我儿子,我不想直到死都不能见他一面!”他用手使劲搓了搓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王老头儿已经死了,连房子都被人烧了,那些人还没找到账册和名单,肯定不会轻易罢手,接下来肯定就要轮到我了!无论如何,也求您让我在临死之前再见一见她,哪怕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

    傅庭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苏园园注意到,他的眼睛难得流露出悲哀的情绪。

    他自嘲一笑:“抱歉,我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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