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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赶到,拉着季临川退后数步,便在这档口,那男子又被众兵围住了。众兵再不敢怠慢,长枪架上男子的脖子,同时有人带来麻绳,就要将男子捆绑起来。
    但季临川却在此时,喊出了一声:“慢!”众兵的动作骤停。
    季临川放下喊话时抬起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滞在那男子的身上。男子也同时抬起头来,含着希冀看着季临川,嘴里不住地发出啊啊的声音,竟还带起了哭腔。
    “你不会说话么?”打从见到这男子以来,他便未道出只言片语,一直都在啊啊叫唤。
    季临川的问话,如同一枝猛箭射到那人的心口,男子愣了许久,含着悲戚地摇了摇首,啊啊叫着指着自己的喉咙,双脚跺个不停。
    季临川始终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与双眼,只能从动作中分辨出对方想做什么:“你有话同我说?”
    那人立马点头如捣蒜,甚至还因季临川明白自己而高兴地拊掌跺脚。
    季临川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他朝江凤来使了一个眼色,挥手让众兵放开男子。但是,在男子即将冲上前时,江凤来快速地欺身到男子身后,一掌劈到男子的后颈,闷吟声落,毫无准备的男子便迎面倒下,至晕都不敢相信地盯着季临川。
    男子落地的一瞬,乱发飞起,掩藏在发中的眼终于清晰地印入季临川的眼中。季临川身体一怔,木着眼睛盯着那对眼,仿佛那双眼中有种无穷的魔力,让人看着,便再走不出来了。
    “z涵?”江凤来疑惑问了一声。
    季临川身子一抖,醒过神来,看向迎面而倒的男子,迟疑半晌,挥手让士兵将其绑起,先送往军医那处,而他则行向方才在军营门前揽住男子的士兵,低声问道:“此人从何而来,你是如何发现他的?”
    那士兵一拱手,恭敬地回他道:“回王妃,此人方才忽然从树丛中冲出,看到我方人便大叫着奔来,而后边的事情,王妃你也知晓了。”
    “此人身上毫无杀意,”江凤来补充了一句,“兴许并无恶意,不过你的谨慎是对的,还是注意些好。”
    “嗯,此人若是有恶意,不至于会单枪匹马,直接往军营里闯,成了,你去歇了罢,”季临川推着江凤来道,“方才不是唤你去歇着了么,怎地又跑出来了。”
    “这守军营门口的士兵,可是公认的大嗓门,我不想醒都不成。”江凤来一拍额头,转而问了一声,“z涵,你莫不是想去见他罢。”
    “见什么,”季临川嗔了一句,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揉着眼道,“我困着呢,左右这人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逃不掉的。明日待他们问好话后,我再去见。成了,我回帐内了,你也早些歇息,辛苦你了。”
    江凤来见他去意已绝,似乎并无跟去查探那男子之意,遂放心地同他道别,回了自己的帐内。
    殊不知,在江凤来走后,季临川即将进帐的脚一拐,悄悄地便往安置男子的医帐而去。
    ☆、第一四九章 ?无声
    “王妃。”
    季临川一入医帐之内,众医官便同恭敬地他揖个了礼。
    季临川颔了个首,以作回礼,挥了挥手,让众医官继续忙碌,而他则行到了方才那男子之处,低身凑到前看。
    江凤来的一掌带上了狠劲,男子被劈中后颈至今都未醒来,还被捆得似个粽子一般。
    男子的容貌依旧被乱发遮掩,看不清晰,季临川遂挥手让人将其乱发拨开。可当那人的容貌印入眼中时,季临川又大失所望,这是很普通的一张脸,普通到丢入人群中,你便再难寻到,甚至可能你上一瞬将这人的容貌记下,下一瞬你又把他忘了去。
    “罢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在腹中迂回流转,季临川脸上浮现无奈的神情,转首对着照看男子的军医问道,“此人情况如何。”
    军医揖了一礼,对着季临川恭敬回道:“回王妃,下官方才只粗略给他探了探脉,并未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不过他脉象平稳,身体还算健康。只是……”他迟疑一声,在季临川扬眉催促下,缓缓续道,“他体内似乎有种古怪的药物,因而下官猜测,此药可能他无法发声的根由。”
    “无法发声?”季临川疑惑挑眉道,“你的意思是,他原先可以说话,只是受到药物刺激,方无法发声?”
    “不错,下官方才粗略看了下他的喉内,发现其一切正常,不似天生有疾,”军医又续道,“且下官发现,他脖上有一道伤,”说着,将男子的衣襟拔开,露出了他的脖颈,只见一条狰狞的疤痕盘桓其上,虽已结痂,但还显露出可怖的血色,可见当时受伤时,伤口不浅。
    “这脖上的伤,可会影响他的发声?”季临川拧紧了眉头问道。
    “这十分难说,目前下官还未细看。”
    季临川颔了个首,再问道:“那除此之外,他身上可还有别处的伤?”
    “身上是否有伤,下官还未探明,但因此人来历不明,若要探明其身上的伤,必得将其松绑,因此下官该如何做,还请王妃明示。”
    “唔,”季临川点了点下颔,续话道,“你们这儿可有迷药之类的药物?可先将其迷晕了,再给他松绑,除其衣物来探。”
    “有的。谨遵王妃令。”医官扬扬手,即刻唤副手拿来了迷药,兑水化开,喂到了依旧昏迷不醒的男子口中。
    季临川瞪大了眼,目光凝注在男子身上,看医官将其上衣除去,小心地在他身上摸索查探。看不出来,此人表面落魄,但身材却是不错,精瘦的腰身线条优美,肌肉紧绷有力,不多一分的赘肉,看得出也是练武的好手。季临川一下便给醉了眼,焦灼的目光跟着医官的手在那人身上游移,好似自己变成了医官的手,去感受着那人身躯的触感。
    季临川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便将手伸了过去,试图在那人的身躯上走过一遭。
    “王妃!”
    医官的一声叫唤,让季临川顿住了手,他怔愕地收回视线,抵拳于唇,咳了一声:“嗯,他身上可有伤?”
    “并没有,”军医迟疑地问道,“王妃,可要探他的下半身?”
    季临川脸上绯色一窜,不自禁地在脑中浮现了不好的画面,赶忙甩头拒绝了:“不必了,让他留在这儿罢,观察几日再说,你们也想法子套套他的话。嗯,我先回帐内了。”
    说走便走,医官还未能答上一句“恭送王妃”,季临川便撩帐离开了。
    红扑扑着脸回了帐内,季临川倒了杯水就猛灌到喉中,将双颊拍了又拍,好生奇怪,不过是随意瞥到了那人的身躯,竟然就红了脸,入了迷,这是怎地回事?近日里天气略热,驻扎休息时,来往的兵丁时不时便会袒胸露背,他见了不知多少回,而身材好的,也常常得见,可为何偏生这一次,竟然看着那人的上半身,就给红了脸,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他犹记得以前,也只在见到晏苍陵的身躯时,方会如此。
    “慕卿?”季临川赫然惊醒,眨着眼眸,将回忆丝丝缕缕地从脑中抽出,忽而想到方才男子昏迷前看向自己的一眼,似乎有些熟悉,莫非真是……
    “怎地可能,”季临川又否认地摇首,含着苦涩一笑,“慕卿又怎会在此呢,不可能……”
    罢罢罢,不再多想。他止住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净了净手,转身去洗漱睡了。明日尚得忙活,他此刻无暇顾及一个不知来历的人。
    翌日醒来,季临川便将那男子之事抛之了脑后。他再将众将领招来商议今夜将行之事,以确保万无一失。
    散会后,各将领各去准备自己的事宜,而季临川则继续将今夜计划一步一步地模拟,将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都细想了个遍,琢磨出相应的处理方案,随后便将处理方案一一告知众将领――在营中,他充当的是类似军师的身份,并不会上阵杀敌,只是做做样子,坐镇军营之中,以稳军心。
    备好一切事宜后,他出了营帐,将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个遍,观察可有疏漏之处,以部署好每一步。当他做毕这些事宜时,已然将近日暮,这时,方有人趁他歇息时,来向他禀报:那男子已经醒来,一直激动地大喊大叫,乱跑乱跳,众人都制不住他。
    季临川闻言后,拧紧了眉头,这男子精力未免太过旺盛了。但可惜,现今他却无暇理会那男子,遂下令让医官再将那男子迷晕,省得那男子又四处乱跑,扰乱军纪。
    回了帐内,季临川穿上了晏苍陵的盔甲,换了一把适合自己掌控的剑,横步一跨,端坐在了椅子之上,单手握剑,绷紧了所有的神经,摊开一本兵书,全神贯注地阅览起来。
    今夜江凤来便会带兵前往城池,而宋律也需动员大军,准备引敌军出城。几乎所有有能将领都被他派了出去,留守阵营的,只有几个武艺一般的统领,故而他不能放松警惕,时刻都得警惕着,以免敌军来袭。他虽无武艺,但危急性命时,在敌人身上刺出一个窟窿的本事还是有的。
    而他帐外,时刻都会有人巡逻而至,他不必担心会有性命之忧。
    日落而下,军营里生起了炊烟,而此时,已经用干粮先一步裹腹的弓手队,便在江凤来的带领下,悄然无声地朝敌军所在的城池移去,而另一旅挖掘地道之人,也随军前往护城河的下游方向。
    生起的炊烟,也是一障眼法,让敌军误以为我军都在生饭做饭,无暇进军。
    季临川匆匆地吃过了晚膳,将碗洗净,挑着他的剑同兵书,便往一毫不显眼的士兵帐内而去,要求同其一块儿在营内过夜。
    众兵疑惑,他遂解释道,因他的营帐同众兵的大不相同,若是敌军突袭,定会先往他的营帐而去,他若待在里边,凶险非常。继而他又下令,让所有的将领,均到士兵的帐内过夜,不可待在自己的帐内。
    季临川在帐内,众兵做什么都深觉拘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平日里大大咧咧拍肩朗笑的众人都噤了声,木着眼盯着在认真看兵书的季临川。自夜深时,季临川都未入睡,众兵也跟着睡不了,遂在季临川看累时,主动开了口同他倾谈,双方越聊越是带劲,不知怎地便谈到了那入军营的男子。
    季临川一怔,挂笑问道:“那男子怎地了?”
    其中一名兵丁答道:“那男子十分奇怪,明明有武艺傍身,但被捆绑之后,却不挣开绳索,只大喊大叫,似乎想见什么人。”
    季临川执书的手一顿,失笑摇首,却不直接回应兵丁的话:“这男子兴许并无恶意,只是现今非常时期,我们都没有闲余时刻理会他,先由着他闹腾他。”遂中止了话题,转而谈到了其他。
    不知不觉中,一夜将尽,红日渐而爬上了天顶,将惨淡的月挤掉了颜色,这时,千军万马奔腾之声,踏破了空气――宋律带兵出发了。
    季临川揉了揉疲惫的眼,打着呵欠,就着桌面趴伏一会,打个小盹,以保养精神。
    宋律出兵之后,前线便不断有斥候来报前线的情况:宋律引领众兵到往城池处,破口大骂,果真将一队敌军引出了城,而在此之后,江凤来协同弓手队射杀城墙上的旗帜同敌军,同时另一将领带领一众兵丁赶赴城池,使用攻城器械破开了城门。被引出城的敌将惊悟城中有难,折身回城,却被宋律斩于刀下。随后宋律带兵冲进城中,带领众兵杀入敌将大本营……
    季临川含笑听着,令人将每一道好消息散播在军中,以鼓舞士气。然而,他却不知,在其沉浸在好消息中时,却有一未知的危险在悄无声息地朝他逼近。
    ☆、第一五零章 ?遇袭
    夜还未降,战斗的镝音便划破了长空,响彻军营。
    一声号角作响,后知后觉的众兵这方发觉,敌军竟然奇袭到了军营之外,并砍翻了我方数人。
    厮杀声,兵器相接声,顷刻喧天。在帐内的季临川只怔愕了一瞬,便即刻唤人冲出前去应对敌军,而他则强吸了一口气,小心行到帐边,单手按在剑柄之上,凝目而视,一旦敌军冲入帐内,他一定会第一时刻将剑送到敌军的喉头。
    他不曾受过训练,加之身体情况受限,对上训练有素的敌军,他只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因而盲目地冲出去对敌,于他而言并无好处,反倒会使得敌将将目标落在他的身上,并使得己方兵为了保护他,而分散注意力。
    杀声不绝,时刻却一直在流逝,季临川屏气凝神,浑身筋肉都绷得老紧,握剑的手上暴出青筋,但他完全不敢松懈一时半会,他只恨自己气力不足,不能上阵杀敌,不然他定浴血冲出,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每等待多一瞬,他的心便揪紧一分,己方人都在外头厮杀,拼命,而自己只能留待帐内,等待着时机到来。他仅仅能做的,便是不拖自己人的后腿。
    喊声喧天,不过一会便有士兵的惨叫声划破空气,顷刻便被刀剑声淹没,季临川都无法分辨,响的究竟是自己人的声音,还是敌人之声。这时,忽而一声震天惊吼,裹挟着凌厉之势强行闯入了惨叫声中,季临川闻声一听,这竟是昨日那不会言语的男子所发出的吼声。
    男子不知怎地冲出了医帐,发狂般地厉声大吼,气势浑然,气冲斗牛,让闻者闻风丧胆,即便季临川身处帐内,不能亲眼所见对方的身姿,也依然被这声声大吼,吓得浑身打颤。
    那是一种来自心底深处自然而发的震慑力,让闻者不由自主地产生惊慌的情绪。
    吼声冲到了季临川耳边,继而又远去了,那吼声所过之处,皆是一阵杂乱的兵器相接声,以及血肉中剑之声。
    那男子的声音渐而离了耳,但未过多久,又听一震天的大吼响彻云霄,那男子又大叫着到处乱冲乱闯,闹得一片慌乱。
    “啊……啊啊啊……啊啊!”无人听得懂的乱吼,混在杂乱的声音中,显得十分突兀。
    季临川沉了沉脸,借由徐徐飘起的帐帘,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外边的敌情。
    那男子似乎在寻什么人,但好似并未寻到,是以疯狂地大吼大叫,怒上心头,男子单脚一踢地上死尸的横刀,凭空一劈,就削断了一人的脑袋,再厉刀一划,便刺穿了敌人的喉咙。
    男子杀人便如砍菜一般的容易,足以可见他武艺高强,并受过很好的训练。有了男子助力,起先被打得始料不及的众兵,开始燃起了信心,大叫一声,随同男子提刀砍向了敌将,将敌将围入了包围圈中,迫使其一人对上四人,狼狈不堪。
    季临川在帐内看得心惊肉跳,每当敌将的刀迅到一人面上时,他的心就揪紧几分,生怕敌将将自己的人杀之干净。但到后面,他的心思便被那男子夺了去,那男子虽然是随意乱砍,但一招一式间,都流露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季临川甚至能描绘出,那男子下一招会使出怎样的动作,这些招式好似是刻在他脑子里,往日里常见到的。能让他如此熟悉而常见的招式,他只能想到了――
    呼!
    帐帘忽然掀起,发出了声响。招架不住的将领,从包围圈中破开了一个口子,跌跌撞撞冲入了帐内,好巧不巧正冲到了季临川的身边,将领只一眼便分辨得出季临川身份地位不低,他双眼一亮,立时提着大刀,往季临川的脖子劈去。
    “啊啊啊!”
    男子惊惧大喊,连劈刀斩向敌将的动作都忘到了北,扑到季临川的身上使其避开刀势,而他自己的背则迎向了敌将,可是动作再快,也不及敌将的大刀来得快――
    “慕卿――”
    噗!
    敌将的身躯突然砰地一声撞到了地上,带着余震嗡嗡作响,季临川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滚落于地的血腥头颅,大口喘了喘气,好半晌方找回自己的惊魂。
    赶来救援的众兵连忙向季临川请罪,道自己救驾来迟,季临川无心听他们客套,挥手让其继续消灭敌军,而他则缓缓地推开了身上的男子,赫然发现那男子竟然红了眼眶,眼泪在眼底不住地打转。
    “你……”季临川疑惑声还未落定,便听外边响起了己方人的声音。
    “走水啦,走水啦,粮草走水啦!”
    男子一听,立时丢下了季临川,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连季临川都阻止不及,但跑不得几步,男子又风一般地旋了回来,蛮横地拉住季临川的手,继续往来声方向而去。
    季临川的视线凝注在这拉着自己的手上,男子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毫无拉着陌生人的迟疑与突兀,好似很久以前,便是这么拉着他了。
    冲到了粮草边上,只见大火蒸腾,直冲上了天顶,来往兵丁急冲冲地就丢下了武器,跑去盛水来拯救燃得正旺的粮草,男子也赤红了眼睛,大吼一声,将愤怒转移到敌军之上,一刀抄起,果断地削掉了数位敌军的脑袋。
    便在这时,季临川扬声高呼:“敌军毁我粮草,欲饿我体肤,粮草由我来救,尔等速速杀敌,没有粮草,便生啖其肉,恶饮其血!”
    瞬间,众兵擂动,纷纷丢下了手里的水桶,龇裂着双目,舞开大刀,怒喝着冲向敌军,一刀毙其命。
    敌将见粮草已燃,我军又因愤怒而士气大旺,不宜久战,遂扬手一挥,下令撤军。旗帜一扬,号角声落,敌军便如潮水般纷纷退去,只余几个来不及撤退者,或死或被俘。
    男子的怒气还未消,双拳一攥,就要追击而上,不料季临川却高呼一声:“穷寇莫追!”紧接着,又续上一句,“他们逃不掉。”
    男子的脚步顿在了半空,须臾又沉稳地放下。若是他人在此时激动时,听闻季临川之言,定会不假思索地继续往前直追,但此刻,这男子竟仿佛有种心有灵犀的穿透力,对季临川所说的毫不怀疑,果真未再去追。
    “奇兵队何在!”
    “末将在!”
    “速速领兵,追上!”
    “是!”
    季临川铿锵令声一下,该将领便浩浩荡荡地领着一众奇兵,翻身上马,踏破沙尘,扬风而去。
    “啊啊?”
    男子瞪大了眼,转过身来,指手画脚地问季临川这是何况。
    唤人继续将粮草熄灭,季临川从奇兵队中收回视线,左右一顾,走到男子身边,小声地解释:“这粮草并非真的粮草,真正的粮草已被我派人储存在地道之内了,这仅是障眼法罢了。敌将不知,燃了粮草后,便以为大获全胜,遂易高兴自满,放松警惕,因而我便在从粮草营离去的道路两旁布置了弩手队,以及扔了刺球,只消敌将从那儿撤军……”
    “啊啊啊!”惨叫声瞬间续上了季临川的话,正映上了季临川得意的笑容。
    男子顿悟地瞪大了眼睛,脸上也化开了笑意,拍着季临川的肩头,啊啊叫着似乎在说好。
    季临川但笑不语。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众奇兵同弩手大胜归来,俘虏敌军一千余人,敌将大都被万箭穿心而死,仅有一位官职最大的将军留得性命被俘。听闻这将军十分勇猛,竟能凭靠一把大刀,挡下了伤及要害的弩箭,尚能踢开一地刺球,冲破包围圈而去,若非我军奇兵赶去及时,将其包抄,只怕都能让这将军逃了命去。
    一见着季临川,被俘的将军还恶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大大咧咧地骂着季临川听不懂的西域语,季临川淡然地挥手,让人将其捆绑下去,还乱胡诌敌将的意思:“这人竟然说什么蛮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啧,他莫不是被打坏了脑罢,不然怎地连自己都骂。”
    “哈哈哈!”瞬间,众兵捧腹大笑,指着那将军大拍大腿,笑得眼角都出了泪花。
    敌军偷袭不成,反倒送了一军的命来,敌将心灰意冷,只能叹恨地大跺其脚,静待着死亡的来临。季临川大获全胜,即刻让人将死去的敌将头颅割下,将其旋在我军旗上,策马将如此好消息送到前线去。
    一场突袭之战,在季临川的领导下,大获全胜,余下他们该做的,便是静待前线的消息了。
    不,尚有……
    季临川转首对向那左顾右看,拧眉巡视军中情况的男子,面色一沉,立时抓住男子的胳膊,就往自己的帐内带去。
    ☆、第一五一章 ?原委
    季临川将男子丢进了帐内,二话不说,就扑到了男子的面前,双手齐上,在男子的脸上乱摸一气。
    男子安静地阖上了双目,静默地感受着那一双经由剑柄摩擦而有些粗糙的手掌。
    不一会儿,季临川咦了一声,好似在男子的脸颊边上,发现了一处不协调的地方,手指一蜷,带着不能自已的轻颤,他小心翼翼地在那处轻轻一抠,一掀,便从男子脸上掀起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啊……啊……”
    惊呼,霎那止在了喉头之处,季临川手里的人皮面具滑落于地,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脚边,面前的真实的容貌何其熟悉,熟悉到一闭眼便能清晰描绘。
    颤抖着,激动着,总想摸上那一张脸,可当即将触上时,季临川又手指一蜷,将手掩到了自己的嘴上,压住涌上喉头的哽咽。他不敢碰他,生怕这么一碰,那人便如同梦境一般,碎在了自己的眼前。
    “啊,啊……”男子抓住了季临川的手,一个紧拥抱上了他,低低呜鸣,洒落泪光。
    “慕卿,慕卿!”
    怀抱中熟悉的热度,烫得季临川不禁泪流,他哭得肝肠寸断,一遍一遍地喊着那刻在心上的名字:“慕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慕卿啊――” 多日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发泄,季临川一口咬上了晏苍陵的肩头,狠狠地磨着牙,发泄着满腔痛意。
    听闻他的死讯,再至坚强地站起,引领众兵赶赴沙场,短短的十几日内,季临川只凭自己一人便扛起了大梁,这是需要何等的毅力,他都快被这些事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此时此刻,得遇心上人,他登时将所有的委屈化作泪水,倾泻出去。
    声如擂鼓,震入心中,晏苍陵加紧了拥抱,将头埋在季临川的颈项,任由热泪顺着他的脖颈滑下。
    “慕卿,慕卿――”每一声,都如同一把钝刀,在晏苍陵的心中狠狠地磨。
    “啊啊……”不能发声的声音,在焦急地诉说他的苦恼,晏苍陵一直在猛地跺脚,用轻拍季临川后背的手,安慰着他。
    泪水渐歇,季临川握拳一揩眼角的泪花,将晏苍陵稍稍推开,以让他能好好地端详这张多日不见的脸,小心地伸出手,带着迟疑的速度,缓缓地朝晏苍陵的脸上探去――
    “啊啊……昂……啊啊啊!”
    手在触脸的一瞬化作了暴怒的一拳,猛地砸到了晏苍陵的脸上,季临川承着盛怒一手攥上了晏苍陵的衣襟,咬牙切齿地怒声道:“晏苍陵,你这招诈死做得好啊,当真是好!骗过了所有人,还骗了我!”一手拍向自己的胸脯,他泪红了眼眶,“你知晓这段时日我是如何过来的么!你突然离开,我还未能接受这个事实,便带着三军赶到此处替你报仇,而你呢!诈死,易容,隐瞒一切真相,若非……若非,”他哽咽地咬了咬牙,攥着衣襟的手泻出了颤抖,“若非临出兵前,鱼香去看了你……不,那人的尸首,发现那尸首面上易了容,并非是你,我只怕这辈子都被瞒在鼓里,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晏苍陵,你既然还活在人世间,为何一直都不来寻我,为何不告诉我真相,为何!你知晓这些日子我是如何过的么!你知么!”
    甚少生气的季临川,一开怒腔,便让晏苍陵愧疚得无话可说,晏苍陵用温暖的手,轻轻地抓住了季临川的双手,贴在自己心口按了一按,另一手轻柔拥上季临川的腰部,将他嵌在自己的怀中。他依旧无法发声,只能用无声的动作,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轻盈的一吻,小心地落在季临川的脸颊,悄无声息地吻去了他的泪。
    轻手慢动作地将人的心惊压到了深处,晏苍陵含着深意浅笑,拉着季临川的手到了一旁,扯开一张白纸,提笔便写。
    当顺着熟悉的字迹一览而下时,季临川继而大惊失色。
    纸上所写的,是晏苍陵这段时日来的经历。原来那一日,他入了皇宫后,他的手下先一步入了芳容殿,竟是同梦容商议,让其杀了晏苍陵,以换取底也伽,梦容听后大惊,但不敢声张,装模作样地应下,遂有了后来梦容刺杀他的一幕。熟料,方才先入芳容殿的手下不耐,决定自己动手,于是闯入了里间,利剑一划,直取他的喉头。当时他有所提防,故而还保留了半分惊醒,强行将内力涌到头脑,堪堪翻身避过了致命一击,但脖上还是留了一道颇深的伤,而那手下怔愕之余,梦容手中的匕首,便穿了他肠,他也随之,反手一掌击毙了那手下。
    动作了如此之久,晏苍陵累极,迷药也上了头,迷迷糊糊便见梦容同自己说什么,连你的手下都想害你,可见你身边布置了不少王恩益的人手,你活着,只会成为王恩益的目标,不如……
    后边的话他便再也听不着了。而当他醒来时,他便发现自己在一处荒郊野岭,还被易了容,也无法发声。他摸了摸身,发现身上仅有供他裹腹的数枚铜板,以及一份供他回到南相的过所,而身上所有属于自己的物件都不见了。皇宫他已不能回去,只能回南相,熟料他在半路时,便听到了他的尸首被西域人挂在城墙上的惊闻,他赶忙跑去前线,但他身无几个铜板,多日赶路形容落魄,又无人收留帮助,只能靠着自己的腿,长途跋涉,偶尔能跳上他人运货的马车,偷渡出来,因而当他赶到之时,季临川已经带兵打来了。
    季临川握住了晏苍陵颤抖的手――论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了模样,还无法发声,谁也不会淡定。季临川柔声揣测:梦容同成御相相处过一段时日,多少都会些易容之术,而她之所以会让晏苍陵无法发声,估摸着是担忧晏苍陵发声,会被有心人发觉。
    季临川三言两语便将晏苍陵浮躁的情绪压在了心底,多日来因被人弄得如此狼狈的心都舒展开了,晏苍陵含着深意亲了亲季临川,嘴角扯开了笑容。
    晏苍陵抓住了季临川的手,眉宇间笼上了担忧与愧色,双唇一张,万千愧疚的话都道不出口,若非他一时之失,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季临川,怎会代替自己杀上这毫不留情的战场。他有愧于季临川。
    “成了,我这不是无恙么,我记得你还曾可惜我不能上战场,领略沙场风光。可现今我来了,你不替我高兴么?”
    晏苍陵听罢,更是愧疚,将季临川拥入怀中,另一手提笔写着过往之事,原来当日在城庙所遇的老僧,乃是江湖上一会占星卜卦的铁算子,因其被他相助百姓的恩义所感,算到他命中有一劫,便匆匆赶来,将他命中那劫告知于他。后来他趁着季临川熟睡时,来寻了这个老僧,老僧便道他这一劫无法化解,无法避过,只能靠自己保下性命。于是,他在老僧的指引下,对任何人都提了一份小心,因而当时在芳容殿遇刺时,心中有所准备,不致完全被动受害,如此方能险险避过一难。
    季临川看罢他所写的内容,单手环上他的腰身,把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肩头:“命中之劫果真避之不过,你果真有血光之灾,我也真有丧亲之痛,幸好,你还活着,还活着……”
    晏苍陵怀着愧疚抱着季临川亲了又亲,却被季临川嫌弃地拍开了他的脑袋:“臭烘烘的,甭碰我。”
    语落,两人噗嗤一声,相互笑了出来。
    男儿的情爱便是如此简单,伤过哭过,转瞬便将一切不愉快忘到了北。
    眼看时日还早,季临川顺了顺晏苍陵杂乱的发,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再纠执两人之间那些伤感的话题,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兀自回忆,不会有好处,只会让晏苍陵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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